我认识郁孤台时,他还不是皇帝。
我陪着他从一介布衣走到登阁拜相,结果他转身另娶他人。
他迎娶江映月那天,我刚替他杀完朝堂中的政敌。
当我鲜血淋漓地逃回府邸时,迎接我的,是满眼的红。
他洞房花烛,我疼痛刺骨。
在床上不生不死地躺了几天后,没等来他,只等来大夫。
大夫看了我的伤势,微微叹气:“姑娘这身子骨,怕是废了。”
休养了很久,我才勉强能下床。
我偷偷见了江映月。
这个丫鬟们口中温婉宽厚的主母夫人。
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尽态极妍,笑语晏晏如秋花动人。
郁孤台正含笑替她画眉。
她看见了我,挑眉问郁孤台:“阿台,她是谁啊?”
我是谁啊?
不是妾,不是奴婢,也不是郁孤台的亲眷。
小厮侍女们私下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只是说“那个女人”。
我不在意。
我曾骄傲地和他们说:“我迟早会嫁给郁孤台的。”
我那时候,可真蠢啊。
郁孤台淡淡看了我一眼:“以前的手下,在府中荣养。”
江映月娇嗔一声:“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你的妾室。”
“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哪里有别人。”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明显看见了那眼神中含着的威胁。
我是替他杀了很多人,也为他挡过很多刀。
可我从没以他的杀手或暗卫自居,也没要过一份功劳。
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以为他会娶我的。
……
那天我灰溜溜地回到院子里。
风刮过来,空荡荡的。
我很想找人说话,可景衍去城外寺庙了。
景衍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尽管他是以除鬼的名义来到我身边的。
我替郁孤台杀的人太多了,他们死时面目狰狞的样子一直印在我心里。
我很怕鬼。
一直都怕的。
以前每晚,郁孤台都看着我入睡。
做噩梦时,我会意识不清地挣扎、大喊。
这时郁孤台睁开熬红的双眼,强势地搂住我。
“袅袅,我在呢,袅袅。”
他将我按在胸口,我能听见他的心跳,逐渐冷静下来。
“胆小鬼。”
他总爱笑话我。
他一笑,右眼角处的红痣尤为明显,潋滟动人。
我安下心来,抱着他入睡。
多好。那个时候他还是我一个人的。
后来,郁孤台在朝中声名鹊起。
人也变忙,几旬几旬不回府。
我曾央求他带着我,不论去哪。
郁孤台请来了景衍。
他是有名的少年神僧,年纪轻轻便禅悟佛道。
他每晚都会敲木鱼,直至我入睡。
我坐在院子里,秋风萧瑟,吹得头疼。
壶里的茶是凉的,凳子上有灰。
我慢慢地喝着,凉意深入骨髓。
门口人影晃动。
郁孤台,他来了。
对,我知道,他肯定会向我解释的。
他是爱我的。
要不然他不会挨了二师姐四十长鞭,只为带我下山。
不会在每次我做完任务受伤后,帮我上药时心疼到不敢下手。
不会一字一句珍重承诺我,要让我像大师姐那样,风风光光穿上嫁衣。
对,他怎么可能不爱我。
我极力说服自己,甚至故意垂眼,不想去看他面若冰霜的脸。
“你老实一点,我保你安稳到老。”
我心头一跳。
什么意思?
郁孤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哼笑了下:“不要祈求不该要的。”
比如……
他的爱吗?
我颤着手站起来:“为什么?”
郁孤台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反问:“你觉得,到如今位置,我还会爱你吗?”
字字深凿入心。
我红了眼睛:“你是在说我不配吗?”
他说:“是。”
原来不是变心。
只是我不配。
落魄的郁孤台就该配大苍山土丫头李袅。
现在的郁孤台,也只有模样性格俱好的候门千金才能配得上。
至于那些付出……
郁孤台面无表情:“都是你自愿的。”
泪水模糊。
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很贱,想把自己一切好的都捧给他。
我那时除了一身高超武艺,一无所有。
他几次被刺,都是我挡在身前。
他宿敌未清,我连鸡鸭都不敢杀,却也能因他提起刀。
亏我之前还在渴望,渴望他会向我解释,他和江映月只是逢场作戏。
现实往往比想象残忍。
就像见我的第一面,景衍就曾悲悯地说过:“此间乱世,人人都在苦海,施主尤其是。”
“我容你在府中吃喝不愁地了此余生,已经是恩荣了。你莫要不知足。”
不要不知足。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是深沉如海的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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