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数月后仍然沉浸于长姐的死时,事情又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很寻常的一天,我被太后姑姑宣进宫中,半路上遇到了诸多李广白的妃子,我当时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出为什么。

  凉亭中的那个美人,手拿一把琵琶,谈的一手江南小调,好像同我是一个恩师所教,我当时想着这也不稀奇,名师大家也就那么几个,东阳城里哪家贵女不想学上一学。

  太后姑姑也不老,身上有一种一切安稳后的倦怠感,只是看见了我,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长姐。

  “则茵福薄,哀家也痛心,可是阿柔,朱家总要有一个皇后的。”太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臣女惶恐,臣女……”我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一瞬间慌了神。

  “阿柔啊,你知道,朱氏一族子嗣凋零,若是族中有适龄女子,姑母绝对不会强迫你进宫,还会为你和陈家小侯爷赐一门好婚事,可是姑母不能。宫中没有人主持大权,哥哥身居高位却已年迈,一旦朱家和统领八十万兵权的宣平侯府联姻,以咱们圣上多疑的性子,这便是朱家的劫难呐。”太后姑姑打断了我,语重心长道。

  “可是姑母,臣女毕竟不是朱家亲生,无才无德,况且长姐尸骨未寒,我又如何能踩着长姐的尸身上位?”

  “想想承琅,他才一岁多,没有母妃,哀家未必护得住他,此事也不急,你回府再仔细思量罢。”

  我有些瘫软的跪在地上谢恩。

  承琅啊……那个长姐花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

  出宫的路上我远远望见了李广白,他早已不是当年废宫里的那个瘦弱的皇子,现在的他更像是先帝,冷漠又凌厉。

  他站在八重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嘴角依旧是噙着笑,就像苍鹰捕猎时的眼神,势在必得。

  我心里止不住的恶心,长姐尸骨未寒,众人便都忘记了她吗?

  我有些失态的跑出了宫门,见到陈少安时我已狼狈不堪。

  “少安哥哥,我不想进宫,我不想坐那个位置,我也不想嫁给李广白,我做不到……”我从未这么想逃避一件事情,它已经偏离了我所有的预想。

  我怎么能在姐姐死后,嫁给她心爱之人?

  “阿柔,我带你走好不好,什么宫门侯府,什么袭爵荣耀,我通通不要,哪怕到乡野田间,做一对寻常夫妻……”

  陈少安这话说的冲动,却是实打实的真情实意在里面。

  他愿意不顾一切的爱我一次,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三天后的夜里子时,他在玉塘边的紫竹林等我。

  皇权之下,家族门楣,我与陈少安十余年的那份情,竟也显的是那样的蝇营狗苟。

  可三天后的夜里,我收拾了一个不大的行囊,最后看一眼这相府的绣阁,便推开了房门。

  我睁睁的看着眼前,再不能往前走一步。

  院内刹时灯火通明,朱府上下一百二十七口齐齐的跪在我面前,一府的人,男女老少,就这样跪着。

  其中也有父亲母亲,我看见了父亲双鬓斑白,母亲的身体也逐渐支撑不住。

  “宜柔啊,阿父这两天知道你要走,阿父没想拦你,阿父也想让仅剩的女儿一生欢愉,你不欠朱家任何,可如今是阿父求你,救救这府上一百二十七口。”父亲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拿出怀中的圣旨,举的高高的。

  我那一瞬间好像被卸了力气,手里的包袱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若是李广白没有下旨,我便是疯了傻了失踪了又能如何,可是圣旨已下,我不能抛下朱家满门抗旨。

  我那夜最终没能走出绣阁,我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陈少安,我好像嫁不了你了。

  雨下了三天,陈少安在紫竹林等了我三天,谁也劝不走那个倔强的少年。

  三天过后他走出了林子,回了宣平侯府,又做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昭乾二年,我乘着十六人抬的大轿子,穿着喜服,摇摇晃晃的进了宫。

  那天也是陈少安袭爵的日子,边境骚动,他领了虎符,要去塞北戍关了。他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从宣武门领旨出宫,恰好与我进宫的轿子相遇。

  我穿着喜服端坐在轿中,没有掀起帘子看他一眼,我甚至连一滴泪都不敢流。后来听侍女说,他亦是看着前方,未曾偏头看我一分。

  可我知道,陈少安不喜欢红色,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着红服。

  陈少安,就当我嫁过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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