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吟哦半晌,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看见阿翁脱了戎装,露出上半身。
众人不解阿翁为何要解战袍,但都被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所震慑。
阿翁跪在阶下,脊背挺得笔直。
“微臣一生戎马,为大齐江山出生入死,刀口舔血。”
“庆隆六年,北燕三十万大军来犯,我大齐仅十万兵士迎敌。臣孤身犯险,夜袭北燕王账,身中数刀不退,终斩获北燕皇帝首级。此后北燕蛰伏数年,至今不敢犯我大齐。”
阿翁指着右腹部一条蜿蜒如蜈蚣的疤痕:“这条疤,便是那一战留下的。”
“昌隆元年,大庸以通关互市为由,遣使臣一队来访大齐,实则是大庸与逆贼里应外合,借来访之名,行篡位之实。臣接到密报后昼夜奔袭,勤王救驾,将逆贼斩于刀下。”
阿翁又指着左胸心脏下方的一道伤口:“当时逆贼欲射杀先皇,臣替先皇挡下这一箭,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高烧不退,昏迷半月不醒。那年陛下已经知事,想来是记得的。”
他当然记得。
彼时皇爷爷在阿翁的床前守了三天三夜,传下口谕:“凡我长氏子孙,不可负关氏族人。”
“还有背上这些。”
阿翁侧过身,他的背上密密麻麻全是疤痕和痂印,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皆是微臣为大齐江山九死一生的见证。”
父皇眸色渐暗,皱眉道:“大将军功不可没,但你已是镇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于朝堂之上提起这些陈年往事,意欲何为?”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便是战死沙场也是臣子本分。微臣提起旧事,不为别的,只为向陛下要一个人。”
父皇疾言道:“传言不可信。无凭无据朕的爱妃绝不可能交予你……”
“陛下多虑,臣要的,不是您的爱妃。”
“那镇国公要的……”
“先皇后遗孤,臣的亲外孙,长禾公主。”
说起来,我还是占了性别的优势。
若我是个皇子,父皇或许会将我留上一留。
但我不过是个公主,且是先皇后遗孤,对他的江山和皇权没甚用处。
于是父皇大手一挥,准了阿翁的请求。
阿翁将我带到了回阑,视若珍宝,亲自教我骑射。
而我承了母亲的天赋和英勇,刀枪棍棒样样精通,特别是一柄长剑,舞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阿翁老怀欣慰,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仰着头,俏白的脸上稚气未脱:“阿翁,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
阿翁道:“世间奇女子,你母亲当属第一。”
“禾儿将来也要做奇女子,比母亲还奇的奇女子。”
阿翁朗笑出声:“不愧是我关家的女儿,有志气!”
但有志气的我和阿翁都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我只顾着学武,于诗书女工一窍不通。
待到阿翁反应过来想找夫子教我的时候,我已经满嘴跑马车,再无淑女之可能。
略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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