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看到师娘在血泊中收剑。
发现我之后,她冷冷提醒我:“你若说出去,下一个死的,就是我的枕边人,你的陶青晔。”
她偷练师父的秘笈,因为杀戮过重,眉间已有了褶皱,不复初见时那一抹春水般的温柔。
可我却无法恨她。她和我,长得那么相似。
突破自身,杀人一千。
她杀了多少了?我不知道。
但现在,既然所有人都指认我,都说是我,那便是我吧。
我点头:“嗯。是我杀的。”
随之而来的,不过是我常常预判的人生。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我被大师兄逐出师门,从此不再是青衫门弟子。
很快,我弑师的消息便传遍江湖。刚到山脚,便有一群侠士要执行江湖正义。
我任他们打,他们却万万不该将师父的长箫夺走踩于脚下。这样一来,我又多了几重罪孽。
一路遇敌,便一路杀敌。杀到最后,我已魔怔了,分不清眼里流下来的是血还是泪。
天昏地暗,日夜不分,我跌跌撞撞,竟然跑到了金陵城。
护城河的桥上,我筋疲力尽,一支利箭从背后挟裹着风声而来,刺穿我的肩膀。
那日的金陵,人好少。少得如同是我一个人的城。
师父,若我死了,能见到你么?你会在路上等我么?
河水温柔地占据了我的呼吸,我安祥地闭上眼。
突然,有人跳入水中,奔我而来。然后,我又能呼吸了。
摇摇欲坠的视野里,我看到了男子眉尾的一道伤疤。很快,我又失去了意识。
我没死,我还活着。
我在一座废弃的茶驿中醒来,四周是冰冷的夜色。
我急忙摸了摸胸口,心中大石顿时落地——还在,师父的长箫,还在。
路上行来几个江湖人,我赶紧躲到残断的桌脚下,听见他们谈论:“血手六式,竟有人练成了。”
“此人莫不是杀足了一千人?”
“我听说,还是个女人,相貌娇丽。”
“我却听说,那个人就是弑师的苏烟烟。”
声音远了,我却睁大了黑暗中的双眼。嘴角漫出一丝腥甜,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上天不要我死,或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做。
青衫门大师姐苏烟烟已成为过去,数月后,我已是江湖众人闻之色变的天下第一罪犯。
无数张通缉令画着我的头像,印着我的名字。浓墨重洒,挥斥方遒,仿佛我死多少遍,都是罪有应得。
我背负着高额的悬赏金,只需稍稍懈怠,就能让一个刺客赚得盆满钵满。但,我还不想死。
我要找到一个人,我要问清一件事,再毫无牵挂地离开。
江湖里开始流传,能杀得了苏烟烟的,唯有天下第一刺客林朝缺。
樱花山庄后,我又往西南而去,因为听闻那里一座小村发生了骇人的死伤。
西南的雾很大,雨水也多。我找到一处亭子,坐下避雨。面前的斑驳柱子后,突然无声迈出一只黑猫,端坐下来静静和我对视。
我掰碎最后一块面饼扔到它跟前,黑猫嗅嗅,花了好长时间才吃完。它抬起头,慢慢朝我走来,最后竟跳到了我腿上。
就这么,我和它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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