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樑的目光追随着成渝眉的背影，好似在放空自己，又好似眸中藏了万千星辰。

　　“回来啦？”一进门，成渝眉便瞧见李氏坐在屋檐下，拿着成琪的一件旧衣服在缝缝补补。

　　熹微的阳光穿过草屋瓦顶拂在她乌黑的发梢，瞧着分外温柔。

　　成渝眉当即心下一软，走过去挨着她身畔坐下，“娘，我把天麻卖出去了。”

　　说着，她便把那已经在手心捂热乎了的一两银子放在李氏的手上。

　　李氏惊讶地微微长大了嘴巴，眼眶在下一秒便不由得湿润了。

　　虽说她曾经是知府府中得宠的妾室，荣华富贵看得多了，但还是为这象征着生计的一两银子动容了。

　　她抱住成渝眉，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苦了你了”。

　　李氏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骄傲和安心，她的这个女儿终于不是从前被人说是只有花架子的绣花枕头，在她看来，现在就算是府中的嫡出小姐也比不上眉儿的万一。

　　“怎么了，怎么了？”成琪从屋内探出一张小脸来。

　　李氏连忙将要掉未掉的泪珠子揩去，把儿子也拉到了身边。

　　成渝眉把顾长樑赠的条头糕拿出来给母亲和弟弟分食，成琪到底年纪还小，看到吃的便再也走不动道了。

　　“是娘对不起你，当初纵使是贵妾抬进来的，但也没有显赫娘家可以撑腰。现在你已经十六芳华，早该议亲的……”李氏吃着吃着便又有些哽咽了。

　　成渝眉不由得头痛，李氏什么都好，就是那股子柔柔弱弱的悲春伤秋是改不了。

　　她暗暗庆幸不用嫁人，她可不想顶着个十六岁的少女身躯就嫁了。就算是嫁，也得她挑一个稳妥温柔的好人去过这一辈子。

　　“不过倒也不用担忧，”李氏笑了笑，道，“周庄头给我递了消息，说是府中吃了好大的没脸。”

　　成渝眉漫不经心地接了话茬问道：“怎么？”

　　“比你小一岁的嫡出小姐成凰，听说前阵子出了孝期就和容亲王的独子议婚。可是容亲王府上连侧福晋的位子都不肯给呢，只肯叫做了妾室先抬进来。”李氏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成渝眉对所谓府中的事情并不关心，她只愿意做自己的农家姑娘，每日采菊东篱下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那嫡出的成凰她知道，知府夫人就盼着她高飞成了凤凰，这回只得以妾室身份出嫁，的确算是闹了个大笑话。

　　“容亲王那是何等的身份，当今皇上唯一的兄弟，战功赫赫。收了凰姐姐做妾室已经是看在咱们父亲精忠报国的份上了。”成琪哼了一声，扭头便跑回了屋里读书。

　　成渝眉笑了笑，拉住李氏的手道：“琪儿这孩子喜欢读书，这是好事。以后若是中了科举，便可带了娘享受一生的富贵荣华。”

　　李氏拿了成琪的旧衣服继续穿针引线，她有些小声地说道：“娘是个没出息的，只是盼着你们姐弟俩有一技之长傍身，以后吃喝不愁，也就是了。”

　　“如今我们被困在这庄子上，从长远来看也未必不是好事。”成渝眉察觉到李氏的担忧，便替她解难答疑道，“咱们的靠山父亲去了，张姨娘王姨娘她们几个都有成了年的儿子傍身，要么就是娘家得力，饶是这般，夫人也不会叫她们过得舒心。咱们在这庄子上避避风头倒也是平安得紧。”

　　李氏摸了摸她的发梢，感叹道：“经过此节，眉儿是真的长大了……”

　　她是真切关心成渝眉，成渝眉心中倒也升起两分母女之间的真情实意来，便反手抱住了李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刻的知府府上也是十分的热闹。

　　成凰在闺中不知砸了第几个瓷器，颇有姿色的脸因为扭曲而显得极为丑陋，她羞恼道：“我竟然只配做个妾？”

　　“小姐息怒，小姐，先以妾室身份进门，不代表以后还是妾室啊！”丫鬟桃红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何况那容亲王独子是何等风姿，您也是见过的……”

　　成凰想起那温润英俊的身姿，总算是略微平静了下来。

　　那人绝代风华，又正当好时候，虽说瞧着冷冰冰的，可身份贵重，人品有成，一定是一桩好姻缘。否则，自己那位玲珑七窍心的母亲不会拼着让自己做妾也要送了进容亲王府。

　　外头的仆妇通传道：“小姐，青林镇的文墙来了。”

　　成凰的眼中迸出一丝毒辣的神采，道：“哦？莫不是庄子上的贱人生事？叫他进来！”

　　文墙卑躬屈膝地进来，行了个跪拜大礼。

　　他正是青林镇上的文老板，从一开始他便是成凰安排在庄子附近叫盯着成渝眉三人的棋子。

　　今日成渝眉凑巧由顾长樑引着进了他的铺子，他便像是猫看到耗子般地回了主家来请赏邀功。

　　听他说了事情的经过，成凰不由得兴奋起来，她哈地笑出声来，道：“好你个成渝眉，竟然也有今天？做下等商贩不说，竟还和男子私相授受？”

　　“小姐，您近日来心情不顺，何不去提点她一二？文墙可说了，三日之后她还要再来。”桃红出招道。

　　成凰露出了赞成的神色，文墙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姐，那男子瞧着不似寻常人物。他自称姓常，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但仪表容貌都是不俗。”

　　“常？达官显贵中哪里有姓常的！”成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冷笑地道，“三日之后我过去，必然要叫那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成凰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瓷杯，从前在府邸的时候成渝眉总是比她受到父亲的疼爱，说什么她“赤子心肠，可爱天真”，如今却是两极反转的时候了。

　　桃红阿谀奉承地凑过去给成凰捶肩，道：“小姐天生丽质，穿着更是华贵无匹，定是要叫那成渝眉羞愧自尽了！”

　　“从妾室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能是什么上等玩意？”成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中尽是不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