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常姨娘终于把账平得差不多了，她吐了口气，把账本往桌上一扔，“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大姑娘送过去，还有这串钥匙，都给她，我倒要看她，能什么能耐。”

　　秋水居里，郑慕稚望着厚厚的一摞账本，都没伸手翻一下，便让人抱下去放好。常姨娘既然敢放心交给她，至少说明这些账本明面上没什么问题，她也就懒得去看了。

　　小蓟从院外一路跑回来，满头是汗地奔到她的面前，急道：“姑娘，抓住了！”

　　时机来的正好！

　　“云苓，通知下去，让各处管事的，一个时辰后到前厅去。”

　　前厅是郑母生前处理庶务的地方，郑慕稚刚到门口，看见一个灰色身影站在厅中。

　　那人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回头见是郑慕稚，忙行礼道：“大姑娘”。

　　郑慕稚连忙侧身，“六叔父不必拘礼，你是长辈，我怎么好受你的礼。”

　　“姑娘客气了，承蒙主君不嫌，认我作远方亲戚，但我自知立罪之身，怎敢托大。你是主，我是仆，这礼姑娘应该受的。”

　　此人是郑家的大管事，郑阔，郑父真正的心腹，“听闻大姑娘如今要管事，小的过来是看有没有能帮姑娘的。”

　　郑慕稚知道他得了郑父的授意，是担心自己压不住底下的人，特来坐阵的，便含笑道：“多谢六叔父的好意，阿稚年幼，途中如有不妥的地方，还请叔父多指教。”

　　郑阔连忙道不敢。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掌事娘子或婆子到了前厅。

　　云苓对这些人大都认识，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凑到郑慕稚身边，低声告诉哪些是常姨娘提拔上来的，哪些是李嬷嬷的人。

　　郑慕稚没心思和常姨娘对擂，只要她们能够聪明些，做好自己的本分，自己也懒得去计较。郑父还年轻，以后定会续弦，家中的庶务总会交出去。自己只是暂管，也没打算长久霸占着不放。

　　十来个掌事站满了整个前厅，其中周娘子和朱嬷嬷站在最前面，冯大娘挤在人群中间。

　　众人看大管事郑阔也在，都露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恭顺模样。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郑慕稚便点了周娘子出来，让她数数各处的掌事都来齐了没有。

　　周娘子有些意外，但还是按照吩咐做了，仔细数了数屋内的人，回道：“回大姑娘话，除了李嬷嬷，其余都到齐了。”

　　这李嬷嬷倒是会摆架子，旁边立着的郑阔皱起眉头。

　　郑慕稚似乎没放在心上，“既然还有人没来，那你们先逐个说下自己吧，叫什么名字，是哪处的掌事，主要做些什么，也好让我认认人。”

　　周娘子打头，她朝郑慕稚施礼道：“奴婢叫周三娘，进宅已有十余年，如今管着宅里的针线房。”

　　郑慕稚也没多问，点头示意下一个，心中却默默将所有人都记下来了。

　　直到最后一个人说完了，依旧不见李嬷嬷的身影。

　　郑慕稚不在意李嬷嬷是否准时来这前厅，现在不来更好，那自己一会儿就更有借口了。

　　她清了清嗓子，缓声道：“不等了，我知道诸位手头上都有事要做，便长话短说。父亲命我管理家中庶务，我年纪尚幼，以后也少不得各位帮衬。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对忠心为主，尽心做事的，逢年过节，必有重赏。可若有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我也绝不轻饶，打板子发卖都是轻的。”

　　她这番话先礼后兵，说得铿锵有力，众人连声道明白。

　　郑慕稚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见她们个个面上恭敬，心里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她也不点破，继续道：“往日我见各位做事，虽然忠心耿耿，但也有许多不当的地方。今日我把这些地方指出，望各位好生记着，以后逐一改了。”

　　一连说了几处的变动，众人一听，这正是以前郑母的做派，暗道大姑娘是要沿袭其母的做法。

　　郑慕稚倒不是故意效仿郑母，只是听说郑母生前持家有方，便问了些以前的做派，觉得确实不错，稍加改动后便直接拿来用了。

　　她自己倒也有其他的法子，只是担心锋芒太露会引起郑父的注意，若是问起，自己不好搪塞。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个声音，“老奴有事耽搁了，没来迟吧！”

　　一个青衣老妇进门来，她一边向郑慕稚行礼，一边道：“大姑娘恕罪，实在是事务繁忙，抽身不得。”

　　来得正是李嬷嬷，她笑吟吟地看着郑慕稚，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来迟有何不妥。

　　郑慕稚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李嬷嬷，接过云苓递过来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茶盖。

　　有人上赶着帮自己立规矩，她当然不会放过。

　　她喝了一口茶，然后递给云苓，继续说着各处的变动，瞧都没瞧一眼地上的李嬷嬷，更别说出声让她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和同行的人交换眼神，大姑娘这是要拿李嬷嬷立威呢！刚接手管家事宜就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

　　那李嬷嬷也沉得住气，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料定郑慕稚不敢拿她怎么样。

　　半柱香后，郑慕稚将事情交代完毕，“好了，事情就这些，该怎么做，想必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心中若是有疑问的地方，可以现在提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轻易出这个头。

　　“大姑娘，其中许多地方都有问题，就拿厨房这块说，平日里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用，怎的还要缩减人员？还有采办也是……”

　　说话的正是地上的李嬷嬷，她跪在地上滔滔不绝，简而言之：大姑娘改的不合理，现在的情况不能变。

　　郑慕稚耐心地等她说完，然后问众人：“你们觉得呢？”

　　周娘子等人拿不准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低着头没出声，倒是有几个婆子，出声附和李嬷嬷的话。

　　郑慕稚瞧了她们一眼，心中暗自将人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