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旁边张罗的常姨娘见形势不对，连忙过来把话岔开，“菜肴都上得差不多了，主君入座吧！考校孩子的机会有的是，以后再慢慢说，现在先吃饭吧！”

　　郑父一路赶回来也的确累了，闻言没多说什么，起身入席。

　　姐妹俩紧跟其后，在郑父左右两边坐下，常姨娘则站在郑父身后，为其布菜。

　　郑乐因为被教训了几句，整个席间都是闷闷的，连之前在肚子里想好的几个趣事，也忘记说。郑慕稚也不是个爱多言的，大多都是安静地夹菜，偶尔附和一两句郑父的话。

　　一场家宴，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结束了。

　　回秋水居的路上，小蓟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云苓从后面赶上来，拿了件披风给郑慕稚系上。

　　郑慕稚有些无奈:“哪里有这么娇弱，一阵风都吹不了。”

　　云苓却正色道：“姑娘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些，若不好好保养，难保不会复发，姑娘还想回到以前整日喝汤药的时候？”

　　这倒不想，虽然良药苦口，但要日日喝几大碗，也是够人受的。

　　云苓系好披风，回头望着远去的常姨娘母女，愤愤不平道：“二姑娘太过分了，当着主君的面告您的状，枉你平日里对她多番忍让，真是白瞎了上次的药膏。”

　　“慎言！”知道云苓嘴巴厉害，但有些话却不是她能说的，在梁国，奴仆妄议主家是大罪。“你这话让别人听见了，编排主家是要挨板子的。”

　　云苓缩了缩头，气弱道：“奴婢只是在您面前说一说，其他人面前，我一个字都不会露的。”

　　这样的心直口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刚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泼辣的人，能震慑住下面的奴仆是好事。可日子一久，才发现云苓的尖锐从不收敛，很容易被别人抓住小把柄。

　　就像是一把刀，对付外人固然锋利，一个不当，却也容易刺伤自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怎么知道不会被其他人听了去，祸从口出，多少人都是因为管不住自己嘴，才招来祸事。”

　　前面的小蓟突然回头，认真道：“姑娘，我不会说出去的，刚才云苓姐姐的话，保证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郑慕稚意识到刚才的口气有点生硬了，在上位待久了，说话自然而然会有些命令的口吻，很少去考虑他人的处境。尽管她在努力改变以前的说话方式，但偶尔还是会无意展露出来。

　　这些是她的婢女，不是她的朝臣，何况，女孩子的心思本就更加细腻。

　　她深呼口气，换了个温柔点的语气，“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为我，但我在家中说话分量始终是有限的，不能什么事都保下你们，更多的还是要你们自己谨慎。你们是我的心腹，如果你们出个什么事，让我又如何是好？”

　　最后一句话半真半假，两个婢女的确是她目前最信任的人，至于心腹，还得以后走着瞧。

　　云苓被这番话感动得眼角泛光，自主母去世后，她是一门心思扑在姑娘身上，从无二心，而这一切姑娘都看在眼里的，还说了这些贴心话。

　　当下，她心中更是将郑慕稚的话牢牢记着。

　　小蓟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有些不明白云苓姐姐为什么这样激动，不懂也不要紧，反正不是坏事就行。

　　回到秋水居，屋中央堆了几个大箱子，都是郑父从外带回来的小玩意。

　　“云苓，明天把这些东西分一半送到阿乐的院子去，再捡些出来分给院里的小丫头，余下的就收到库房里去。”郑慕稚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走了一段路，竟然有些乏了。

　　“姑娘你自己不看看吗？选几样喜欢的，打发时间也好。”云苓有些疑惑，姑娘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郑慕稚摇摇头，这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她早就没有那份玩心了。

　　门口来了个小婢女，却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云苓瞧见了，立马走过去。

　　两人在外面的角落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云苓才提着裙子进来。她走近郑慕稚，附耳压低声音道：“姑娘，茶叶的事情清楚了。”

　　动作倒是挺快，才大半天的功夫就弄清了。

　　郑慕稚屏退屋里的侍女，“说吧，怎么回事？”

　　“茶叶是采办的冯大娘私下换的，常姨娘根本不知道。而且不光咱们院，就是常姨娘和二姑娘的茶叶，也都换了，还是上两个月就开始换的，她们根本没有觉察出来。”

　　郑慕稚沉默半晌，这常姨娘，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说她愚蠢吧，小心思小手段一个接一个的。说她聪明吧，奴仆在她眼皮子底下捞油水，愣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

　　“换茶只有冯大娘一个人是办不成，自采买到分发，都有层层申量，其中竟没有一个人发觉，告发给常姨娘吗？”郑慕稚有些不可置信，常姨娘管家也有一年时间，怎么也该培养些自己的亲信，像采办这样重要的地方，肯定是要安插自己的人手。

　　“无人告发，常姨娘之前也曾提拔了人去采办，可那里面的油水重的很，又有几个能挡住诱惑呢。看这形势，怕是常姨娘的人也被收买了。”说着说着，云苓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担忧。

　　以前主母在世时，向来都是规规矩矩，各行其事，哪有人敢这般猖狂，可如今不过一年时间，宅子里就歪邪之风盛行。

　　郑慕稚搓了搓食指，御下讲究制衡，须得控制和限制他们的权利，让其各司其职，相互制衡，同时又不能内斗过耗，这样才能掌控全局。

　　如今的情况，却是奴仆沆瀣一气，对着主家欺上瞒下，而主家却无计可施。长久下去，岂不是要看奴仆的脸色过日子？

　　郑慕稚沉思半晌，“明日你把冯大娘叫来。”

　　云苓眼睛一亮，“姑娘可是要处置她？冯大娘向来油滑，奴婢马上去寻人证和物证，保管让她无话可说。”

　　“不用，现在寻证据时间也来不及，明日你按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