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拎着东西。

　　心脏密密麻麻地泛疼。

　　裴聿琛从浴室推门出来，见到我手里的袋子，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云淡风轻地开口解释。

　　「我记得你快来例假了，提前给你准备着。」

　　我苦涩地「嗯」了一声。

　　裴聿琛松了口气，牵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怀里，手从我的衣摆进去慢慢向上摸。

　　我护着肚子躲闪开，垂着眼说「我累了，不想要。」

　　他脸色一变，转身进卧室时，又略过了戒指。

　　冷冷地说「那就早点休息吧。」

　　裴聿琛打着哈欠，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我停在原地，只要他睁开眼，就能看到台灯旁边的报告单。

　　那是我给他的礼物。

　　只可惜，他根本没留心。

　　我从枕头下面，拿过了他的手机。

　　我想起之前爬山的时候，云芙加了我的QQ，简介里有她的生日。

　　我颤巍巍地输下云芙的生日。

　　开了。

　　或许是裴聿琛很自信我从不会查他手机，所有暧昧的记录他都没删。

　　「谢谢阿琛加班帮我做文件～真想你再用温暖的大手给人家揉肚子。」

　　「小骚货，要不是你今天来例假，我非得干翻你。」

　　这句话就发布在，裴聿琛进家门的前一刻。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向上划却怎么也划不到尽头。

　　裴聿琛经常给云芙转账。

　　1314，520，199，521。

　　关系变得模糊的那天，是我和裴聿琛的高中同学聚会。

　　他说他加班，可能会晚点去。

　　同学们都逮着我一个人盘问我们的爱情历程。

　　但直到散场他都没有来。

　　原来，云芙和父母吵了一架，离家出走，迷路了。

　　他担心云芙出事，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一直都待在她身边，安慰她。

　　而我被困在雨里三个小时，才打到车。

　　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我哭得喘不上气。

　　裴聿琛。

　　你让我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05

　　裴聿琛背对着我躺在床上。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就好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平常。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夜。

　　我忽然想起了，十七岁那年。

　　我妈为了躲债带着我搬进了筒子楼。

　　我性子懦弱，大家都欺负我，有群小混混经常放学时跟踪我。

　　他们对我淫笑「颜姝，你妈多少钱一晚啊？」

　　我记得，我一，拿着刀冲向了他们。

　　我想，大不了一起死吧。

　　这时候，裴聿琛出现了。

　　他长得很高，抽着烟，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地从小胡同里走出来。

　　「喂，你们在我地盘想欺负人，不太好吧？」

　　混混脸色突变，逃一样跑了。

　　裴聿琛掐了烟，俯下身，头一歪，对我眨巴眨巴眼。

　　「你就是新搬来的？颜姝？姝姝？鼠鼠？我以后就叫你姝姝吧。」

　　我抿着唇，一声不吭地上楼了。

　　后来，我经常在学校里碰见裴聿琛。

　　他是大混混，有他护着我，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我知道，他的父母对他不好，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一个好大学。

　　于是，我为了报答他这份恩情，替他补习功课。

　　裴聿琛养了只仓鼠，他说见到我就想起了他的鼠鼠。

　　毕业那天，他把我拉到杨树下。

　　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相机，骄傲地说。

　　「姝姝，我只给你拍哦。」

　　燥热的盛夏，快门按下，定格了我们最美的时光。

　　裴聿琛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束玫瑰，红着脸向我告白。

　　「颜姝，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我答应了。

　　暑假，我们一起去庙里烧香。

　　我问他许的什么愿。

　　他一笔一画地在牌子上慢慢写，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我。

　　临走时，我翻了他的牌子。

　　工工整整的字体，不像平时龙飞凤舞。

　　「上天保佑，裴聿琛要和颜姝永远在一起。」

　　永远，原来只有十三年吗？

　　我回过神，拿着b超单，扔进了垃圾桶。

　　幸好，只有两个月。

　　拨通医院的电话。

　　「喂，你好，我要预约明天的人流。」

　　06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裴聿琛已经走了。

　　戒指还在原地放着。

　　桌上有他留的早餐和蛋糕。

　　还有一张纸条「姝姝昨晚累了，今天没起来做早餐就算啦。忘了你昨天生日，对不起，特意给你买的蛋糕，记得吃。」

　　我盯着包装精致的蛋糕。

　　不住地凄凉。

　　我对芒果过敏。

　　我什么都没吃，收拾好行李，拿着我们一起存的银行卡，离开了。

　　我盯着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我亲手设计了三个月。

　　最后，丢进了下水道。

　　卡里的钱已经存够了。

　　我站在银行门口有点失神。

　　三年前，我们本该结婚的。

　　但裴聿琛做生意，被合作伙伴卷着钱，跑了。

　　一夜之间，他欠了一屁股债，人人喊打。

　　我陪着他住地下室，冬天时冻得人瑟瑟发抖，连睡觉都得穿着帽子和鞋。

　　凌晨就要起床，去菜市场抢打折过季的菜。

　　那时候，我用报纸折了两个指环，一个套在我的无名指上，一个套在裴聿琛的无名指上。

　　他红着眼，哭得呜咽，抱着我承诺。

　　「姝姝，你等我赚够钱，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等到那时候，我再风风光光地娶你回家。」

　　我摇了摇头，还好没结，不然就很麻烦了。

　　按照自己这些年画画的收入，从卡里划出了一部分我存进去的钱。

　　就在我物色新房子的时候，我妈进医院了。

　　07

　　她从老家赶来找我，刚下车却突发心脏病，晕倒在火车站。

　　医生说，我妈的情况很危急。

　　一个月内，要么手术，要么换心。

　　但做手术的话，目前医院里没人能做。

　　我妈是个很要强的人，她宁愿待在流言四起的小县城，也不愿意让我接她来上海。

　　我知道她是害怕她曾经的职业会让我被人看不起。

　　许久未见，妈妈苍老得我快要认不出来。

　　她形如枯槁，枯木一样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小姝啊，妈快不行了，你快让小琛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他。」

　　我憋着眼泪，强颜欢笑道「妈，别说不吉利的话，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流了泪，「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快把小琛喊来，你性子弱，我不能让这小子以后欺负了你。」

　　我控制不住情绪，跑出了病房。

　　我妈不喜欢裴聿琛，她说小混混不可靠，总害怕我受了欺负。

　　十三年了，对他一直不冷不热。

　　我擦干净眼泪，给裴聿琛打电话。

　　一连十几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定位显示他在酒吧，我赶紧赶过去。

　　我穿过喧闹的人群，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找。

　　找到最后一个包厢。

　　我推开门，站在暗处，一眼看到了裴聿琛。

　　他一手搂着云芙的腰，边喝酒边和一旁的人热舞。

　　裴聿琛笑得肆意，远处的人看不下去，问他。

　　「昨天，你为什么不向颜姝求婚？」

　　我知道他，他是裴聿琛的发小，季然。

　　昨天，我也邀请了他来帮忙。

　　裴聿琛顿了两三秒，放在云芙手上的腰移开。

　　「为什么要结婚？白嫖多爽啊。」

　　季然暴怒，「那你和她分手啊，拖着人家不结婚算什么东西！」

　　裴聿琛向后一躺，躺进了云芙的怀里，面色一黑。

　　「我才不分手，我好不容易把她调教成满分女友。」

　　他向季然挑眉，含笑着挑衅。

　　「你这么向着她，那你知不知道」

　　「颜姝很随她那个做鸡的妈，在床上，活特别好。」

　　季然猛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啪！」

　　一个啤酒瓶砸在了裴聿琛脚边。

　　我扔的。

　　08

　　全场寂静。

　　裴聿琛气急败坏地寻找源头，抬头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我。

　　他阴鹜的脸色变得惊恐，慌乱，又不安。

　　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我气急了，明明那么愤怒，还是不争气地掉眼泪。

　　裴聿琛眼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伸手想给我擦眼泪。

　　我下意识地躲开，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偏过头，看不清神情。

　　「姝姝，什么时候学会打人了？」

　　云芙趁机护在了裴聿琛身前，切切地对我说。

　　「颜姝，你有狂躁症吗？又扔酒瓶又扇巴掌，怪不得你和你那个妈一样，只有被男人甩的份！」

　　我猩红着眼，掐住云芙的头发，拽着她，就往墙上撞。

　　裴聿琛抓住我的手腕，非常生气，皱着眉冲我吼道

　　「颜姝，够了！你要闹到什么程度？我让芙芙给你道歉，行了吧！」

　　随后，他把我推开，以保护者的姿态护在了云芙身前。

　　我倒在地上，玻璃渣子狠狠扎进了我的手心里，我疼得惊呼一声。

　　云芙趴在裴聿琛肩膀上，嚣张地冲我吐舌头。

　　后知后觉地，肚子开始痛起来。

　　血流了一地。

　　我看着裴聿琛惊恐万分的样子。

　　我笑了。

　　我想，我的宝宝。

　　下辈子，

　　去个父母永远相爱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