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很好看,但我不喜欢他。
我看出了他乖巧下的不甘,顺从里的野心,
我知道他所有的讨巧卖乖都是为了坐实这个婚约,坐稳他在裴家的位置。
他在拿我做踏脚石,
而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厌恶这份虚假。
更厌恶因为他的讨好而心动的自己。
他进一步,我就退一步,极尽羞辱轻蔑,他从不生气。
了解我所有的喜好,包容我一切刁蛮,一步步软化我的态度。
现在想来,裴景川只用了七年就能从裴家最不受待见的小孩,成为如今只手遮天的裴总,其实不无道理。
在他第n次跟我回家的时候,我指着家门口的狗,
「看见小宝脖子上的珠串了吗?」
「既然这么喜欢舔,就带上这串珠子做我的狗。」
傍晚红霞漫天,掩盖了少年眼中的炽热。
他扬眉。
低头,俯身,从小宝的脖子上摘下珠串,绕在了自己的腕骨上。
他腕骨修长,带着深色的念珠,平白多了两分莹润。
我心跳如鼓,转身想走,他跨前一步,把我按在了门上,
虔诚真挚,
「若星,以后我是你的。」
我所有的防线轰然倒塌,心动一发不可收拾。
他说等毕业就结婚,要给我设计最漂亮的房子,要把我牢牢锁在身边。
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以为自己是上天选中的幸运儿。
直到沈祈玉带着亲子鉴定上门,我这才知道,我压根不是沈家的孩子。
生活从天堂跌落地狱。
我知道裴景川和我在一起是为了和沈家大小姐的婚约,如今我不是沈家大小姐了,就该认命地退出,
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并不全是利益。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裴景川压根没出来见我,只让人传话,「从此陌路。」
和我一刀两断,是他为新的沈大小姐献上的投名状。
3.
我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家庭,那一家姓廖。
我出生那年廖家是比裴家更富有的家族,两家在一家医院生产,阴差阳错被换了孩子。
过去十八年,沈祈玉也是被廖家千娇万宠长大的,根本不像她回去时候描述得那样惨淡。
可是后来,廖家破产,一落千丈,沈祈玉也偶然间发现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立刻抛下他们奔赴了新家庭。
父母觉得我既然没享过家里一丝福,也不该承担这些债。
他们没有改姓,把我送去了国外,当晚就跳楼自杀了。
我十八岁那年,两次失去了父母。
但生活的铁锤却没有就此停摆,沈家认为我平白占了沈祈玉十八年的大小姐生活,让她吃了苦,开始对我极尽打压。
我在学校的时候先被造谣剽窃抄袭,后被造谣勾引老师,被造谣去红灯区做鸡,恶名缠身被开除。
报复并没有随着我前途的终结而结束,我去做服务员,去刷碗,又被讨债的追上了门,我被殴打,被毁容。
后来,我去给新开张的整形医院做模特,得到了一张新的脸,
虽然和从前大相径庭,好在也还不错。
因为换了新的脸,那些讨债的,没有再找上我了。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自学,工作,开始慢慢进入主流社会。
本以为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生活,却没想到沈家再次找到我,我开始一次次被开除,我从国外又回到国内,还是没逃过被开除的结果。
如果我怎么逃都逃不过,那不如索性回到他们身边,斗一个不死不休。
裴景川拦住要赶走我的保镖,
「裴氏不缺助理,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
「做我的狗呢?」
他眼神戏谑,身上冷凝的气息被吹散在风中,还是让我打了个颤。
4.
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个不智的选择,收回简历转身要离开。
他指骨敲了敲车门,「沈若星,得罪了沈祈玉,你不在我身边,哪里还有你的出路?」
他声音清淡,一句就点破了我的穷途末路。
如果不是我确定自己现在的脸和从前截然不同,差点就以为他认出我了。
我还没转身,沈祈玉尖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若星!你怎么还在这?」
她抬手就要打我,我闪了下,她力道没收回去,趴着摔到了车门上,
裴景川只是看着,没有伸手扶一下。
和我印象里那个体贴入微的人,大相径庭。
他从前为了讨好我,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别说这么大剌剌地摔倒,就算是我指尖破皮他都会兴师动众。
如今却只是冷眼看着沈祈玉被众人议论。
看来,昔日卑贱少年如今成了上位者,对扶他起家的沈家似乎没有那么感恩戴德。
我瞬间就做出了选择,人总要死的,与其躲躲藏藏,不如轰轰烈烈。
我开了那扇裴景川敲过的车门,把沈祈玉掀了出去,在她的愤怒和惊讶中上了车,
「景川,她居然敢这么对我,她还上你的车,她当自己是谁啊!」
我按下车窗,摆上了最矫揉造作的姿势,
「我是裴总的新宠物,很高兴认识你,沈小姐。」
「呵——」裴景川轻笑,似乎很满意我的上道儿。
还不等沈祈玉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他已经从另一侧上了车。
那天晚上,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裴总为了个不明来历的女人,扔下了沈家大小姐。
本以为他带走我,只是为了敲打自以为是的沈家,
但看起来……好像不止于此。
我被司机拉进了别墅区,熟悉的房子映入眼帘。
是他十七岁那年设计的,戏说用来以后和我求婚的房子,当时我只当他是玩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建出了一栋一样的别墅。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压在车上,桃花眼打量着我的唇角,「我的新宠物,似乎不太好调教。」
5.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抱着我进了客厅,
空空荡荡的黑夜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没有和我商量,把我扔进了沙发里,倾覆而来,
我认识的裴景川,洁身自好,即便分隔六年,也从未听说过他有任何花边新闻。
这样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他认出我了。
夏日的空气黏腻地裹挟着我,下意识地,我不想被认出。
六年前的一切,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为此,我甚至没有回廖家的户口所在地更改名字,就是怕改了姓廖更容易被认出。
但我很快就释然了,
六年前的沈若星,蛮横,孤傲,不会逢迎。
现在的我,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曲意逢迎。
我怎么可能被认出来。
我迎着裴景川的唇,吻了上去,他愣了下,随即是更深地回吻。
一夜旖旎。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隐约响起谁的呓语,「沈若星,这一次,让我做你的踏脚石。」
6.
裴景川很忙,我睁眼的时候,已经在卧室里了,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我和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饭。
我看着圆弧形的棚顶和周围的幔帐,这形状是……金丝鸟笼。
六年前,裴景川说会要把我困在家里只给他一个人看,我不信。
现在居然自投罗网来做金丝雀。
还真是,世事无常。
估计是听说了昨晚的事,老板昨天连夜把我开除,今天就打电话来赔罪,话里话外低到尘埃。
权势还真是个有用的东西,只要站在旁边稍微沐浴到一点金光,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挂掉老板的电话,别墅里不请自来了一位客人。
「沈若星,我查过你。」沈祈玉扫视着别墅,不屑地说。
我面上无波,静静注视她。
她什么也查不出,以沈家夫妇的护崽子程度,他们绝不会让沈祈玉有一丝可能接触到任何不堪。
她嗤笑,「你连大学都没毕业,在国外也是个洗盘子刷碗的下等人,你凭什么跟我争?」
轻蔑的态度,一如往昔。
「他愿意多看你一眼,不过是因为你的名字和那个该死的贱人一样而已。他连她都不爱,会真心对你?只是这个名字见证了他不堪的曾经,他想要羞辱回来而已。」
「沈若星,我要是你,就拿上这十万块钱,快滚。她欠了我十八年的人生,我看见这三个字就恶心。」
我看着她的色厉内荏,和桌上的十万块钱。
这笔钱对昨晚之前的我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但就在刚刚,裴景川给我打了一百万,睡一晚一百万,我从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值钱。
「沈小姐,如果我真的那么不值一提,你就不会这么没有风度地找上门。」
我的语气浅淡,却死死地戳中了沈祈玉的痛处。
从我可以在沈家的眼皮子底下回国就能看出来,沈家,早就不复当年了。
沈祈玉的位置,随时都可能被任何人更有价值的人取代。
过去六年的经历,让我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门外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沈小姐,我们赌一把吧。」
「赌什么……啊!」
她话音还没落,已经被我一巴掌扇得倒在了沙发上。
被娇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她抬手就要打我,却被我死死钳住。
等到门把手转动,外面的人即将进来,我才松手,让那个巴掌不咸不淡地落在了脸侧。
本以为能给沈大小姐添点堵,但下一刻却听裴景川声音冷肃地说,
「谁让你招惹沈祈玉的!」
好像...玩脱了。
我忘了,野草哪怕被碾碎也不会有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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