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父,他确实说对了。
如果不是因为妹妹,我今天绝不会出现在这个「家」中。
我早就不叫招弟了。
从我把户口迁走的那一天,就改了名字。
我叫朝阳。
见我沉默不语,妈妈在一旁敲边鼓。
「你是翅膀硬了。可别忘了,你妹还在家里。你要是不给钱,你妹也别上学了,过完年我就给她说亲,村里的二傻子给的彩礼可不低。」
我看了看旁边的妹妹,她低着头,眼泪连成串,滴落到裤子上。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
她指尖的冰冷瞬间直击我的心脏。
我咬唇,低声道:「再等一等好吗?我现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妈妈阴沉地说:「等不了了,明年你妹一上大学,你的翅膀更硬了。」
爸爸仰头喝下一整杯白酒。
重重地将酒杯蹲到桌子上。
「就一句话,你走之前,我能不能拿到钱?」
我继续沉默。
其实并非故意,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确实拿不出这个钱。
我重点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不错的公司,因表现优异,一年后被外派出国。
我拢共参加工作才两年。
别说100万了,当下的我连10万都拿不出。
半晌,我只能试着和他们解释我的实际情况。
甚至当面打银行卡的客服电话,给他们听余额。
可他们死活不信。
他们说国外遍地是黄金,挣普通的工资有必要出国吗?
出国工作的都是富豪,外国人的钱好挣。
我实在没有办法,当下只想逃离。
我拿起包,转身往门外跑。
身后传来爸爸的怒骂声。
我毫不理会,径直往外走。
突然余光看到地上的影子,爸爸抡起斧子朝我的头砍来。
我躲闪不及,两眼一黑,便失去知觉。
死后灵魂离开身体,飘到空中。
看着倒在血泊中,还差一步就迈出院子的我,万分悔恨。
恨自己不应该回来。
妹妹拿着菜刀追到院子里,看到我的惨状,直接晕了过去。
妈妈捶打着爸爸,大哭起来。
「死老头子,怎么闹出人命了?杀人是要枪毙的,你走了耀祖怎么办啊?」
爸爸仿佛还不解恨,又踹了我几脚。
身体摇摇晃晃地说:「耀祖要是不能在市里买房,娶不上好媳妇,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不活了,她也别活,她想断我高家的香火,我先要了她的命。」
不一会儿,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漫天的烟花。
几辆警车停在村口,爸爸被带走。
厨房的响动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赶紧后退几步,藏到树后面。
这一世,我不会再踏进这个门。
02
确定没人发现我,我快速从包里掏出口罩帽子戴上。
低着头,大步出村,前往镇上妹妹的校长家。
那也是我的老校长。
路上,我拿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是妈妈接的。
我告诉她,国外天气不好,航班取消了。
今年我就不回去了。
她问钱的事,我编了国外放假的谎话,将打钱的时间推迟到两个月后。
很快,我敲开老校长的门。
眼前还是那张慈祥而威严的脸,只是乌黑的头发已变得花白。
虽然皮肤肉眼可见地苍老许多,但精神头不减当年。
多年来,他对我的教诲不仅经常萦绕在耳边。
更变成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一颗又一颗的希望。
推着我往前走。
「李校长,过年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高朝阳。」
「过年好,快请进。」
从他的表情中,我知道他根本没想起来我是谁。
我将在附近商店买的礼品放在门口,跟着老校长往屋里走。
老校长朝厨房喊:「刘老师,加副碗筷。」
眼前的客厅中,坐着七八个穿校服的学生。
老校长每年过年都会在家里招待一些无家可归的住宿生。
紧接着,他热情地介绍我:「这是你们的学姐。」
通过席间的畅谈,老校长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
饭后,学生们回宿舍了。
我将「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又请求校长帮我给妹妹转到京城上学。
老校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短暂的春节假期,我住在学校。
我申请调回京城国内总部。
领导当即同意,让我假期结束后直接去京城报到。
临走前,我留了一部手机给老校长,让他转交给妹妹。
告别老校长,我起身前往京城。
在京城的工作很顺畅,我融入得很快。
一个月后,接到老校长的电话,妹妹转学成功了。
我千恩万谢。
妹妹在某天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坐上老校长儿子的车,到镇上的火车站。
连夜扛火车逃跑。
听说后来爸妈带着亲戚到学校闹过一次。
而校长对此早有准备。
他让儿子带村民守在学校旁,还报了警。
全村都知道妹妹之所以还能上学,全靠我每年给家里两万块钱。
如今姐姐给妹妹转去大城市上学,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们来闹,无非是怕收不到钱了。
他们本就不占理,在气势上又占不到便宜。
只能悻悻而归。
而我的妹妹,此时正在京城最明亮的教室里,走向通往美好前程的路上。
03
没过多久,我突然接到老校长的电话。
他告诉我,我弟把同村女孩的肚子搞大了,人家找上门来。
我爸妈正四处打听我公司地址和我妹的学校,因为联系不上我,打算直接到京城找我。
父母找女儿,他也不好出面阻止,只能先给我报个信。
我思考片刻,不想再麻烦老校长,道谢后,便挂断电话。
我将爸妈的电话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然后拨通妈妈的电话,大方告诉她我家地址。
至于他们要怎么过来,那我就不管了。
放下电话,我向领导申请了线上办公。
重活一世,我当然要远离淤泥。
但我不能让淤泥影响到我和妹妹的前途。
如果我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土里,只会一味逃避。
他们早晚也会找到我的公司地址和妹妹的学校。
还不如勇敢面对,占据主动。
从小弟弟就仗着父母的宠爱经常欺负妹妹。
家里本就不富裕,吃的东西仿佛默认以弟弟为主。
妹妹也习惯了,从不会争抢什么,都是爸妈给什么就吃什么,不给就不吃。
但我看不下去。
我可以让着弟弟,因为他比我年龄小。
但妹妹不行。
他们几乎同时出生。
我不能让妹妹从小就有不配得感。
我经常趁爸妈不在的时候,让弟弟把还没来得及吃的肉让给妹妹。
如果他不告诉爸妈,过几天我会奖励他一颗糖;
如果他告诉爸妈,我宁愿被爸妈臭揍一顿,也要赏他一巴掌。
想吃巴掌还是吃糖,我让他自己选。
每次他都乖乖地将肉喂到妹妹嘴边,然后瑟缩地说:「姐姐,耀祖乖,我要糖。」
他是怕我的。
一是因为我比他大7岁,二是因为他从小就看到我被爸妈揍的时候,不仅不求饶,还会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
爸妈又不敢对我下狠手,怕万一打成残疾或打成傻子,以后就没人帮他们养弟弟了。
上中学后,我经常从食堂带些好吃的回来。
把妹妹叫到角落里,偷偷塞到她嘴里。
我只会把糖分给弟弟,告诉他,不欺负妹妹,会经常有糖吃,否则……
然后将拳头放到他眼前晃。
他将糖纸撕开,塞进嘴里,使劲点头。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弟弟收敛了很多。
但他心里是嫉妒妹妹的。
他认为我不爱他,都是因为妹妹。
他对妹妹敢怒不敢言。
直到上一世,我死了。
家里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他成为家里的男主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妹妹了。
我死后,灵魂飘到天上,看着他们。
爸爸被带走后,妈妈一病不起。
家里无人照料,妈妈硬逼着正在上高中的妹妹退学。
妹妹不从,弟弟硬拖着她去学校退学。
他张牙舞爪地说,姐姐已经死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妹妹一直被我保护着,受到爸妈的伤害远不及我。
她虽然学习好,但她并没有想靠读书逃离淤泥的意志。
她无法像我一样坚硬。
退学后,村里的小学邀请她去当老师。
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直到一天早上,她身体不适,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做早饭。
弟弟从呼唤,到大声叫喊,再到破门而入。
昏昏沉沉的妹妹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弟弟怒火中烧,转身从院子里抄起铁锹。
朝妹妹的头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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