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赵婉茵的名号响彻了京城,她成功预言了江南一带的水灾。
将军府门前浩浩荡荡排满了求见她的人,人们说她一语千金,是神女转世。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城内大批涌进的难民,身形枯槁,衣不蔽体。
我娘想到了曾经流放路上的家人,以将军府的名号接济了这些难民,施粥赠药。
她十指尽断不可取物,就在一旁教我如何包扎如何抓药。
那时她说「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改其节。」
所以老天把门窗都关紧了,我娘也要自己刨个狗洞出去。
可她前脚因施粥布善在京中颇有盛誉,后脚城中就泛起了鼠疫。
受她施粥之恩的人死了大片。
药堂一夜之间着起了无名大火,她眼看着无数生命断送在眼前却无济于施。
就在她心力交瘁地收拾残局时,赵婉茵被人簇拥着走到她面前,随后轻飘飘地一指。
「她呀,我早就说是个不祥之人。」
一语话毕,我娘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将滚烫的粥水泼满我娘一身,同仇敌忾地将她丢进了蛇虫鼠蚁肆虐的毒窝里。
「神女都发话了,她就是个不详人!」
「是她害我们失去了家人!」
「都怪这个灾星!」
众人放肆地向她发泄着心里的怨怼,浑然不记得我娘曾经施予的恩惠。
赵婉茵看着她被毒虫噬咬着全身,拍着手笑出了眼泪。
「沈共秋,我写的故事你满意吗?」
「谁叫你一个配角总想压我一头?」
「你瞧,我动一动笔就可以毁了你。」
鼠疫,大火,皆出自赵婉茵之手,就连沈府被抄家的几百口人命也是拜赵婉茵所赐。
我找到我娘时,她已失了智,唯一记得的就是要杀了赵婉茵。
她下过毒,用过刀剑,可都没用,偏生赵婉茵拥有所有的光环和气运,永远能独善其身。
我爹知道后叫人打断了我娘的腿,他说「早知道,就该让你烂在蛇窝里。」
他们堵死了我娘所有的路,毁了她的希望,好像这样她就能走到那个名为恶毒女配的陷阱里
我娘叫我别管她跑远一些,她已成定局,而我不一样,离开赵婉茵我就可以去看河山万里。
可我没听我娘的,我留了下来。
因为我发现了赵婉茵的秘密。
我要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画成的陷阱里。
04
赵婉茵被我爹娇纵惯了。
就像现在,她当着我爹的面一把火将我娘的院子烧了个精光。
不止是她,好几次我也撞见了我爹在我娘的院子口徘徊。
她想抹灭掉我娘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可她不够聪明,不知道越是触碰不到的东西反而勾人念想。
换作平常我爹可能会往里再添把柴,让火烧的更旺,可现在我娘死了,摇身一变成了我爹心头挂念的白月光。
我爹有些疲倦,他脸色难看地挥手轰散了下人。
「散了吧,聒噪的很。」
半晌他的视线越过赵婉茵直直地停在了我身上。
真稀奇,他在心疼我。
我娘疯了的那段时日里,赵婉茵觉得折磨她没什么乐趣,就把矛头指向了我。她和我爹一样恶劣,总喜欢践踏旁人来验证所谓的真心。
她头疼怪我顶撞了她,心口痛说是我诅咒了她,哪怕自己贪吃撑坏了肚子也要跑到我爹面前说是我给她下了毒。
我爹从不会听我解释,有时候是几尺戒鞭有时候是几个巴掌,最严重的那次我趴在床上足足养了三日。
他说我娘教养出来的孩子必定是个劣根。
我爹打的越狠赵婉茵就越开心,她觉得这因为我爹在乎她。
可现在我爹竟然主动关心起了我,甚至把她晾到了一旁。
那道望着我青色衣衫的视线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回到房中,赵婉茵笑吟吟地将我被打肿的脸抬起。
「你和那个贱人一样的不够安分。」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将军念念不忘?」
「你说,我该给你写个什么故事呢?」
她说的没错,但这从来不是我的目的。
我娘和我从未稀罕过我爹那卑劣的情谊,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出鹬蚌相争的好戏。
在我震颤的表情中,赵婉茵将发髻上的木簪取下,机关一开一合变成了支笔的模样。
跪在地上我看不见赵婉茵在纸上写了什么,可半个时辰过去了,我却依旧安然无恙。
直到院子里传出一阵响动,我爹大刀阔斧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屋,他就熟稔地将人牵了过去。
「瑾儿说后日是你的生辰。」
「是我近来疏忽了你。」
说着他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你身边怎有这般有碍观瞻之人?」
适才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爬满了恶心的皱纹,我爹路过时甚至嫌恶地踢了我一脚。
赵婉茵用余光瞥了眼一旁惊恐中的我,而后好整以暇地依偎在了我爹的怀中。
「我当沈氏一死你的心也跟着去了呢?」
她话里的娇嗔十足,我爹连忙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是那毒妇该死。」
「这么些年我心中挂念的不只有你。」
赵婉茵挑衅的目光望了过来,情到深处她遣走了所以丫鬟,独独叫我留我在一旁听着他们欢好。
断断续续的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我用那双干枯粗糙的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她要告诉我,纵然我娘的死在我爹心中荡起了涟漪,可比起她这个女主在我爹心中的分量,也是过犹不及。
送走我爹后赵婉茵心情极佳,她将铜镜放在我面前,一张狰狞丑陋的脸一览无余。
「你倒是只会看门的狗。」
「你娘泉下有知,瞧见你这模样,她会不会发疯?」
「可你们能怎么样呢?」
「世人赞我,敬我,将军更是深爱于我。」
说到兴起,她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扶着桌子暴烈地咳了起来。
那方被她掩在嘴边的手帕上赫然绽放开一朵刺目鲜红的花。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
赵婉茵动那支笔是有代价的。
所以她不能生育,便也是那支笔拿走的筹码。
可胃口被撑大的她,又怎会餍足呢?
我要做的,是看着她自己毁了自己。
我体贴地将水送到她面前,温声细语地开口。
「夫人尽早休息,将军说后日的生辰宴上给您备了惊喜呢。」
05
赵婉茵一心扑在生辰宴上,光是衣服就试了百十来件。
可生辰礼当天,她顶着繁重的发髻等到了日暮时分也没等到我爹出现。
赵婉茵急躁地摔碎了茶盏,泄愤地将滚烫的茶汤泼了我一身。
「夫人莫急,将军如此看重您。」
「定是故意拖到此刻要给你个盛大至极的惊喜。」
我将惊喜二字咬的极深,又讨好地替她敬上一盏茶。
按捺不住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将军回府的消息传来时,赵婉茵挂上一脸恭顺的笑,风姿绰约地起身迎接。
然后她见到了那个让她苦等了一日的「盛大至极」的惊喜。
我爹怀里抱着的女人。
她着青衫,梳回心髻,就连眼尾都有一颗和我娘一样的小痣。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直接刺的赵婉茵泛起了火气,于是她不由分说地将人从我爹怀里拽了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事到如今你还惦记起了那个死人?」
赵婉茵被我爹娇纵惯了,此刻也全然不顾周遭窃声细语的众人,她忘了在外人面前,我爹最为看重脸面。
「你胡闹什么?」
「琼儿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爹厉声呵止了他,甩起袖子将赵婉茵推了个趔趄。
「你一刀就能砍下个人头的将军,会用个女人救?」
赵婉茵尖厉的声音不依不饶,直到我爹甩了她一个巴掌,当着她的面扶起地上的女人转身离去。
直到众人散去,赵婉茵依旧愣在原地,她狼狈地将头上的珠钗扯下砸了一地。
「我不是这么写的,故事里他明明只爱我一个人!」
回到房中她发了疯地将烧红的铁棍甩在我身上,肆虐地发泄着心中的怒意。
可她文笔太烂了,放在城西铺子估计也是无人问津,她笔下的我爹又能出众到哪里去呢?
她那奉为圭臬的烂俗故事里,不也是我爹背弃了多年的情谊才开始的吗?
只是我没想到,赵婉茵会如此按捺不住地再次动了那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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