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贺宸竟然会干出如此离谱的事情来。

　　我忍不住扶住身旁的扶手，突然一阵眩晕。

　　上了飞机，面对等待的贺家人，我只好慌张找了个借口说贺宸公司临时有事。

　　贺妈妈有些不悦。

　　「湘湘啊，我们家宸宸要走你怎么都不劝一下啊，你说这放假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他工作也太辛苦了。」

　　「宸宸不去，我们去干嘛啊。」

　　我愣了一下，贺宸大概是没法面对我，连解释都没有，更别说给我劝他的机会。

　　机舱门已经关闭了，周围的乘客听到他们的话担心影响起飞，小声议论了起来。

　　「好不容易出门玩，咱们就要排除各种影响，尽量玩开心。」

　　这话说给贺宸妈妈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2.

　　回到自己的位置时，我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往日种种贺宸的好，如今都变得扭曲，变得经不起推敲。

　　面对着他一家老小，还得帮他找借口哄着，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要这样折磨我。

　　「女士，您旁边的乘客您认识吗？他值机了却没有登机，咱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一个好听男声在旁边响起，我抬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他，竟然一时情绪有些崩溃。

　　「他……走了。」

　　空乘小哥哥惊慌失措，慌忙递来了纸巾。

　　「走了？」

　　「嗯，他……刚刚走了。」

　　我的愤怒、委屈、心酸，这一刻完全决堤了。

　　「您……节哀，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跟我说。」

　　小哥哥一脸同情和惊讶，我才意识到我哭得太丑了，直接把人家哭误会了。

　　空乘小哥哥一路对我们照顾有加，给贺宸的爸爸多送了份盒饭，还给贺宸的小侄女送了航司的小玩偶。

　　下飞机的时候本想跟空乘小哥哥说句感谢，可见他冷脸拒绝了前面要和他合影的女乘客，我便也闷头跟着人群下飞机了。

　　就当贺宸死了吧，这样想，我竟然也感觉好一些。

　　3.

　　带着一大家子人排队办入境手续，一会儿老人念叨着排队太久了，一会儿小朋友饿得大哭。

　　原本贺宸说我不需要操心的事情，如今全由我担着，满心委屈无处说。

　　接到林溪电话时，我脑子都是木的。

　　「湘湘，你怎么才接电话啊！贺宸在你身边吗？你看到苏诺发的微博了吗？」

　　「那个人看着怎么这么像贺宸啊！」

　　我被林溪催着挂了电话才看到微博上苏诺发的照片。

　　照片里素白的病房里，桌上摆着鲜花和卡片，失焦的背景里，那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苏诺文字里写道：「医生问我人生里还有什么遗憾，我列了一张长长的遗愿清单。可当我看见月光落在你的眉梢，你就在我身旁，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评论区里苏诺的书迷担心她纷纷追问病情。

　　也有人开始八卦苏诺的情史，猜测照片中的人是谁。

　　我回了林溪一条消息。

　　「照片我看了，应该是我的准前男友贺宸。」

　　我们曾约定过，就算是吵架也不许超过一天，有任何事情都要沟通清楚，不要冷暴力。

　　可出门的这几天，贺宸都没有联系过我。

　　贺宸也不接他父母的电话，只是草草地给他们发消息说工作忙回去再细说。

　　叔叔阿姨虽然着急却不好多说什么，他姐偷偷把我拉到了一边。

　　「湘湘，你跟姐说实话，你跟贺宸到底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贺宸去医院照顾苏诺了。」

　　「什么？他们都分手多少年了！这事也太离谱了！」

　　当着我的面，姐姐就拨通了贺宸的电话，可几声提示音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惨然一笑，或许他也心虚，没法面对家人的质问吧。

　　自从我把贺宸当作已故前男友后，看他家人的心情都平添了几分悲悯。

　　直到回国，我领着一家老小推着行李出了到达层的大门，才再次见到贺宸。

　　4.

　　原来人在心虚的时候是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的。

　　从我第一眼看到贺宸，到他把所有人送回家，他一直在回避我的眼神。

　　车停在家楼下地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给我个解释吧，就在这里，我不想回家吵，明天还要上班。」

　　回来的飞机上我已经替他想了各种理由，可我还是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苏诺回国了，她癌症晚期，医生说没有多少时间了……」

　　「嗯，然后呢？」

　　贺宸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不理解为何我的回应如此冰冷。

　　「她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在国内她只有我一个熟悉的人了，所以她问我可不可以去医院陪陪她，我真的没办法拒绝……你知道的，我对她亏欠太多了。」

　　「我知道我这事做得不好，让你一路受苦了，但我保证我跟她没什么，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我打开了行车记录仪的记录，这几天的行程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

　　「我本来没有想你们会怎么样，可是贺宸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我只是怕你生气，但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

　　我突然意识到，过往的柔情蜜意蒙蔽了我，使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和贺宸在感情观上的巨大差异。

　　他觉得只要没有做出实质的出格，感情里他都无愧于我。

　　而我想要的是感情里的心无旁骛。

　　我凝视着那张脸，曾经迷恋不已的脸，此刻却感觉无比的陌生。

　　「贺宸，我想了一路，我们还是分手吧。」

　　「陈湘你怎么这么冷漠，苏诺都快要死了，帮她实现临终的心愿很过分吗？非要闹到分手的地步？」

　　「要是和你结婚是她的遗愿，你也会答应吗？」

　　贺宸想要说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看来贺宸心里并没有一条线，他不知道需要为感情坚守什么。

　　「你今天自己找地方住吧，明天我就搬走。」

　　我突然感觉好疲惫，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纠缠。

　　5.

　　贺宸是本地人，一直过着衣食无忧富足的生活。

　　而我是来这读大学工作才留下的，工作了几年才买了套小房子。

　　搬来和贺宸一起住后，原本打算把小房子卖掉，两个人一起换套大房子。

　　好在市场不景气，房子一直没卖掉，如今我还有个地方可以回。

　　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一件挂回衣柜里时，过往的几年就像一场梦一样。

　　还没喘口气，我的微博爆了，一群陌生人在私信里辱骂我。

　　我仔细读了几条才拼凑出来大概。

　　苏诺的新书上市了，她的书里写了一段她和贺宸的虐恋。

　　曾经情窦初开时，她和贺宸爱得热烈缠绵。

　　那些露骨的文字让人浮想联翩，面红耳赤。

　　书里写到即使苏诺出国了，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变淡，短暂的相逢都胜却人间无数。

　　而一切戛然而止，都是因为我的出现。

　　书里我是那个趁人之危不择手段的人，她百转千回的情深都抵不过我没脸没皮的勾搭。

　　尽管她在文中没有用真名，还一再强调文章都是虚构的。

　　可热心的粉丝们还是顺着文章里故意提到的蛛丝马迹，顺着网线就找到了我的微博开始了谩骂。

　　更让我心寒的是，她的书里写到几次她回国见贺宸，我推算都是我和贺宸在一起以后。

　　「他等我时，就立在街角的木棉花树下，我们在风里拥抱，在一片炽热里融化，在那一刻我还爱他。」

　　「青椒炒肉、爆炒猪血、姜辣凤爪，我们在街边喝了两打冰啤，他辣得嘴唇红肿，我笑言这次不是我干的。」

　　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书里提到的这些城市，恰好和贺宸过去几年出差的城市高度重合。

　　贺宸追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多年，可如今她的书里却刻意把我写成了拆散他们的人。

　　随着事情的发酵，网上冒出了各种我不认识的前同事、前同学，她们编纂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让我成为一个霸凌同学、色诱老师、勾搭客户的人物，引来一波又一波的谩骂高潮。

　　更有甚者有心收集了这些信息，再配上各种低俗的图片，整理成了一份36页的文档，发送到了公司的全员邮箱里，劝老板辞退我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

　　我正要质问贺宸，他却打来了电话。

　　「陈湘，你还在生气呢？怎么东西全搬走了。」

　　可笑，我现在不仅是生气还在随时爆炸的边缘。

　　「你让苏诺说清楚她书里是怎么回事，我被网暴了，她不解释清楚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对方愣了三秒，随即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消消气，湘湘，他们那个圈子你知道的，有时候不写得有噱头一点就没人看，书上也都写了，都是虚构的，你别往心里去。」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在书里写了什么是吗？是你默许她泼我脏水的？」

　　「她说粉丝都知道是虚构的，而且你也知道她现在治病需要很多钱，这本书赚的都是她救命的钱。」

　　「救她的命有很多方法，不是只有泼我一身脏这一种，贺宸，我要是明天见不到解释，她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你一定要闹成这样吗？陈湘你变了。」

　　「你背着我去见过她是吗贺宸？」

　　「你听我解释……」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听一个字的狡辩。

　　三年的感情瞬间瓦解，过往的甜蜜我已分不清真假。

　　我的世界里，贺宸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