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离开后,苏蝶便用养病为理由住进了晋家。

  晋超更是将我的房间送给了她。

  还好本就没抱希望。

  不至于太难受。

  我扭头离开原地,迈步走进客房。

  哥哥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不闹了?”

  按照曾经,我是绝对不会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轻易让出去的,闹也好、撒娇也好,绝对不会。

  我敛去苍白的唇,“我好累,只想好好休息。”

  回到房间后,我跑到浴室呕吐。

  冲掉马桶里吐出的血水,我终于洗上了一个热水澡。

  我躺在这个冷冰冰的房间,将身体缩成一团。

  疼入骨髓的四肢让我彻夜难眠。

  我数着羊。

  爸妈曾说,数到一百下,他们就会陪我睡觉。

  可是现在数字已经一千,他们还没有出现。

  第二天,苏蝶得知我回家的消息,闻讯赶来。

  那时我正在擦拭家里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晋星,我以为你会死在外边,外边过得不错吧?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苏蝶和我在同一所音乐名校上学,我们皆是钢琴专业。

  如今,她被晋超和宋贺捧上高台。

  对外还营销成励志向上饱受挫折的轮椅天才钢琴作曲家、演奏家。

  我没理她,自顾自擦拭着玻璃。

  她手里的曲谱,都是四年前他们逼着我交出去的。

  苏蝶见我默不作声,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相框摔在地上。

  一时,玻璃渣碎了一地。

  “你以为你还是他们捧在手心的白玫瑰吗?你早就烂了!”

  “你争不过我的!”

  她当着我的面站了起来。

  其实她的腿从来都是好好的,但她这四年也没有丢掉轮椅。

  她要名分,还要晋超和宋贺的关照、以及我永远都别回来。

  她抬脚狠踩在没有任何保护的相片上,泥泞的鞋沾染了爸妈的笑颜。

  我连忙蹲下身子推搡她的脚,祈求道。

  “苏蝶,求你松开脚,他们只留下这一张照片。”

  “求你了~”

  我的求饶让苏蝶的气焰更加高涨,她将虚弱的我推开。

  拿起照片撕成几段。

  “苏蝶!”

  我大叫地压倒在她身上。

  外边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哥哥和宋贺一同前往。

  苏蝶立马抓起一块玻璃割开手指,爬起哭诉。

  “小星,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赶紧匍匐着收拾地上的照片碎。

  哥哥抱起苏蝶不由分说地抬脚踢向我。

  我被踹得连滚两圈,一口血吐在洁白的地板上。

  “晋星,你说你错了我才把你带回来的!”

  “你到底要让我们失望到什么时候?”

  “不是,是她撕毁我们的…照片。”

  3

  “够了!”哥哥厉声吼道。

  “我看你就是本性难移。”

  苏蝶哭着进哥哥的怀抱,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嘴角的弧度分外狡黠。

  这一脚的力度仿佛要将我的肺腑弄碎。

  血迹斑斑点点地落在了父母的脸上。

  不行…爸爸妈妈脏了。

  我赶忙抹去上边的血迹,却怎么都弄不去。

  委屈、害怕、心寒,这些情绪让我不由得颤抖。

  要是爸妈他们还在就好了,就没人能够欺负我了吧。

  “要是小蝶伤到手弹不了钢琴,我要你好看!”

  哥哥抱着苏蝶离开了,徒留宋贺一脸怒意地盯着我。

  宋贺从小就长得俊美,我便时常做他的小尾巴黏着他。

  家族露营时会一块在小溪里抓鱼,高中放学会并排骑车回家,甚至整个青春,都有他的痕迹。

  直到有天,他眼睛里只剩下了苏蝶。

  “宋贺。”

  我摇头,“不是我。”

  我的手还搭在玻璃之上。

  下一秒,一只脚重重踩了上来。

  他不断用力碾压我的指头,尖锐的玻璃刺穿我的皮肤,深入骨头。

  我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却无济于事。

  “我可不像你哥,能容忍你那么多。”

  “明天我就安排一架私人飞机把你送回去,你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他们走后,那个窒息的家里一刻也不敢多待,我害怕被送回那个像炼狱般的地方。

  将照片收拾好后,我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跑到了去了父母的墓地。

  外边下着雨,血染小渠。

  “爸妈,我好想你们,你们带星星走吧。”

  我抱着墓碑失声痛哭,哪里都疼…哪里都…

  “星星坚持不住了。”

  再次醒来,我躺在一辆坚硬的板车上,身上是盖着一件厚实的雨衣。

  拉我的是一个高瘦嶙峋的年轻人,他戴着一个破旧草帽挡雨,看不到脸。

  他将我拉进诊所。

  医生看完我的手直摇头。

  “伤成这样,必须得缝针。”

  他又挠挠头,纠结地道。

  “很贵吗?”

  “伤着筋脉了,没个两千下不来,不缝针会有感染风险。”

  他替我出了钱,帮了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的针线穿过皮肉。

  等打结结束后,眼角的泪却悄然滚落。

  我知道,我再也没法弹琴了。

  算了,我也没资格再站上去。

  总会有人将我拉下摔得遍体鳞伤。

  4

  陌生人将我带回来他租住地下室。

  这儿阴暗潮湿,连扇窗户都没有,甚至老鼠蟑螂遍布。

  却是我最好的栖身之处。

  他问我还有没有家人。

  我捏着手里用透明胶布勉强粘好的照片。

  看着年幼的晋超露出苦笑。

  “没有,都死了。”

  陆寂秋沉默了片刻,笨拙地安慰我。

  “我也生病了,以后,我当你的家人。”

  他才十九岁,前两月刚确诊了癌症。

  因为家里根本没法承担医疗费用,所以他离家出走了。

  他花掉的两千块钱是他所有身家。

  为了一个陌生人。

  陆寂秋白天会出去挣钱,刷盘子或是码头卸货,到了晚上就陪着我聊天。

  我们相拥而眠,祈祷明天能够来临。

  我扭头看着他。

  “如果我先离开了,把我的骨灰倒在桃树下吧。”

  陆寂秋眼眶湿润,“如果是我,那就帮我撒进大海里。”

  我们,是两个将死之人的惺惺相惜,是两个无法被人理解的残破灵魂。

  一连几天的湿冷让我的病情更加严重,持续高烧。

  我知道,我的时日将近。

  “陆寂秋,好苦啊。”

  少年跪在床上听着我的说话声,不停用手肘擦拭眼泪。

  他捧着我的脸,“星星,不苦…我去给你买点甜的,别怕。”

  陆寂秋冲出房间,我却没了半分挽留他的力气。

  直到晋超和宋贺领着一堆保镖找上门。

  他们一堆人挤在这个又窄又冷的房间,为首的晋超发话了。

  “晋星,跟我去机场!我今天必须把你送回去。”

  宋贺也没有好脸色,他压低着眸子。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蝶的抑郁症加重了!”

  我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对不起,我不能走。”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盯着他们两人的脸。

  “我得了肺癌晚期,就要死了。”

  晋超不信,从小到大我生病的次数少之又少。

  “你说谎也得说得像一点。”

  宋贺不想废话。

  “我看她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寂秋此时正提着阳光玫瑰进来,这是他一天的工资。

  他抄起一旁的扫帚指着他们,他的背脊依旧挺立。

  面对众人,身体略微颤抖的他死死将我护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

  宋贺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他目光试探性地掠过陆寂秋的全身。

  那种看待低贱之物的蔑视神态藏都藏不住。

  “你就跟这种人混在一块,真是掉价。”

  这种人,又是什么人呢?

  陆寂秋看到晋超时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因为他看过我护着的那张粘合照片。

  也知道,这是我的哥哥。

  5

  他们要带我走。

  说要把我送回一个很远的地方。

  陆寂秋用他瘦弱的躯体将我护住,他不顾那群人的踢踢打打,声音坚定。

  “星星,只要有我在,谁都不可以。”

  晋超看到这一幕彻底怒了。

  “把那个毛头小子的腿打断了。”

  那群人将他从我身上拉起,一下又一下踩着陆寂秋的膝盖,房间里是他的惨叫声。

  我连忙翻身下床,用后背挡住那些伤害。

  “哥哥,我同意!你放过他,你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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