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真的不是傻子。

　　虽然我知道很多人这么叫我。

　　但他们不知道我以前可聪明了。

　　这些年，我有些记忆不好。

　　但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妈总是夸我很聪明。

　　我家的墙壁，贴了一大半墙的「优秀学生」奖状。

　　我也记得，徐云烨是寄住在我家的邻居哥哥。

　　他爸爸经常不回来，回来就打他。

　　妈妈长期身体不好，住在医院也不管他。

　　后来，他就跟在我家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徐云烨也不喜欢我。

　　妈妈说是因为我太粘人了，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徐云烨的身后。

　　甚至徐云烨还是我死皮赖脸在地上打滚后强迫拉回家的。

　　大孩子不喜欢这种粘人的小孩子。

　　可是我不管，我就喜欢黏着徐云烨。

　　哪怕他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

　　哪怕他冷着脸叫我癞皮狗。

　　再后来，徐云烨没有推开我了。

　　因为那一次，我抱住了徐云烨的爸爸。

　　我不想让徐云烨的爸爸打他。

　　我让徐云烨快跑，但徐云烨没有跑多远。

　　原本打在他身上的铁棒，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头上。

　　那一刻，我隐约之间看到徐云烨疯狂的眼神。

　　他像只狼崽子一般冲了过来，咬住了自己的生父。

　　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妈妈爸爸偶尔会抱着我哭。

　　就连徐云烨也背着我偷偷哭了一次。

　　我不太懂。

　　我还是绵绵啊。

　　而且，从那之后徐云烨对我可好了。

　　好到恨不得把我塞到裤子口袋里面，随身带着藏着。

　　再后来爸爸妈妈过世后，我们就结婚了。

　　徐云烨一直对我顶顶好。

　　照顾我，给我吃的，赚钱给我花，不嫌我笨笨的反应慢。

　　一直到赵晶晶的出现。

　　赵晶晶是徐云烨的小师妹。

　　他们都说她很好，聪明可爱，还温柔善良。

　　就连徐云烨也在我面前表扬她厉害。

　　我有些不乐意的时候，徐云烨就会说：「那当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我们家绵绵最聪明。」

　　可是夸奖我聪明的徐云烨，也在背后叫我傻子。

　　我的心，有些不舒服。

　　5

　　徐云烨回家的时候，我快要睡着了。

　　我吃了一碗酒酿小丸子，头晕晕的。

　　徐云烨在床边停了下来。

　　他的手不抖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在白天打我的地方停留了下来。

　　我忽然就委屈地哭了。

　　他吓得站了起来。

　　我晕乎乎地哭，「我……我没有干坏事……」

　　徐云烨点头，摸了摸我的脸。

　　「我知道……」

　　我哭得更加大声了。

　　「那你还打我。你是坏人！」

　　徐云烨的手顿了顿，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说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绵绵，你相信命运吗？我好像开始信了。」

　　什么是命运？

　　我准备第二天问老师。

　　但第二天，我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系统修复中……检测到攻略者错误……修复进度33%……」

　　哇，什么鬼玩意。

　　我吓得掉到了床下。

　　6

　　老师说，我可能受了刺激，脑子出现了幻觉。

　　她让我不要害怕，很快就好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的确没有听到那个冷漠的机械音。

　　但徐云烨开始不准时回家了。

　　我打电话，他说他很忙，还让我不要无理取闹。

　　我很委屈。

　　我没有。

　　明明以前的我也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在徐云烨口中，我变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

　　徐云烨不回来，我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

　　徐云烨不准我吃外卖，我自己煮饭又难吃。

　　以前的很多时候，都是他亲力亲为，把我养的白白胖胖。

　　我吃了一口鱼，有点想吐。

　　老师和徐云烨都说了，不舒服要去看医生。

　　于是我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我，我有了小宝宝。

　　这也是造成我最近胃口不好的重要原因。

　　我摆手，这点小问题我不在乎。

　　我是真的喜欢小宝宝。

　　其实我以前也有过小宝宝。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宝宝没有保不住。

　　因为这事，徐云烨又背着我偷偷哭了。

　　他说是他的错，才害得我和宝宝没有缘分。

　　但这个医生告诉我，这次的宝宝很健康，还很强壮。

　　我乐了。

　　徐云烨一定会很开心。

　　7

　　可是，徐云烨一点都不开心。

　　他看着我的肚子，眼神冷冷的。

　　我吓得抱住了我的肚子。

　　其实我忘了告诉老师，自从那天我在脑海里听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后，我原来浑浊的大脑好像逐渐变得清晰了。

　　比如我现在能比较清晰地感觉到徐云烨的不开心。

　　我小心翼翼上前，「阿烨，我们有宝宝了，你不开心吗？」

　　徐云烨没说话。

　　他坐了过来，搭着我的手，好久才叹息一声。

　　「绵绵……我们……」

　　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我精神明显变差了。

　　我每天都很想睡觉。

　　尽管我吃了很多东西，但老师依然说我脸色苍白。

　　更让我害怕的是从那天起，徐云烨变得很少回家了。

　　我打电话过去，是赵晶晶接的。

　　「师兄在做手术。你以后不要在他工作的时候打电话给他。」

　　「可是……我肚子不舒服……我……」

　　赵晶晶似乎叹息了一声，「你一个傻子，就不要搞出绿茶的行为了，你没这个智商。」

　　我反应着实很慢，还没等我开口反驳，赵晶晶又说：「沈知绵，有些话师兄不好讲，但你应该知道傻子的基因是会遗传的。师兄在医院乃至这个城市的名声都很高，难道你想他生出一个傻孩子……」

　　我……

　　我的喉咙堵得死死的，就像心脏一般。

　　可是，我不是傻子。

　　我的宝宝，也不是傻孩子。

　　8

　　其实，以前我有宝宝的时候，也听到徐云烨的远方姑妈在背后说。

　　「她都是一个傻子，不会也生出一个小傻子吧。」

　　那个时候，徐云烨很生气。

　　「我再说一次，沈知绵不是傻子。我们的孩子更不是。」

　　他赶走了姑妈，但我们的宝宝还是流掉了。

　　徐云烨抱着我说，是他不好，让我受到了伤害。

　　以后不会了。

　　可是——

　　真的不会了吗？

　　我脑海中隐隐出现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醒来的时候，徐云烨在我的身边。

　　他握着我日渐纤细的手腕，轻轻开口，「绵绵，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我吓得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你……你在说什么？」

　　徐云烨摇头，他的眼神好陌生啊，冷冰冰的像寒冬的大雪一般。

　　「绵绵，我是医生。我只能告诉你，你生下的孩子有可能是不健康的。」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怕他是傻子吗？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傻子……你以前也认识我的，我不是傻子。」

　　徐云烨依然看着我，只是捏着我手腕的动作开始用力。

　　他眼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流过，但说出来的声音让我害怕。

　　「是。我怕他是傻子。我已经养了一个了，不想再养一个。所以，打掉这个孩子吧，对你我都好。」

　　9

　　我咬了徐云烨一口。

　　我以前在床上也总是咬他。

　　他说我是狗变的。

　　后来清醒后我看到他手上的牙印总是愧疚，会帮他舔舔。

　　那个时候的徐云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明明都已经下床了，又扑了回来。

　　我觉得他才像狗。

　　这次也是，我咬完之后后悔了，又忍不住帮他舔了舔。

　　徐云烨抽了一口气，但没有像以前那般扑了上来，反而是一把甩开了我。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把孩子打掉。」

　　「我不要。」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徐云烨只是站在门口，半张脸隐藏在阴暗之中。

　　「沈知绵，你这些年跟着老师学习，应该知道。智障是没有民事自主权的。」

　　那一刻，我的眼泪都忘了掉下。

　　我只是看着徐云烨。

　　觉得好陌生。

　　明明我们已经在一起二十多年了。

　　那一晚的事情，对我来说像是噩梦一般。

　　第二天醒来，徐云烨给我准备了早餐，也罕见地没有去上班。

　　我以为昨晚的事情只是幻觉，乖乖喝下了他递过来的热牛奶。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徐云烨捏着我的手腕，声音温柔。

　　「没关系，绵绵。没有孩子，你还有我。」

　　那一刻，我清晰地明白我失去了什么。

　　我的肚子里，没有宝宝了。

　　也是那一瞬间，那熟悉的机械音在我脑海响起。

　　「系统修复中……修复进度66%……」

　　我红着眼，对着面前的男人吐出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