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住心头火，「你知道那女人底细吗？」

　　「知道，」我爸居然一脸柔光，「她是个可怜人，家穷没上过学，进城打工被人骗婚生了一儿一女，后来男人吸毒死了，她一个人带着俩孩子讨生活，没办法才做那种事。现在孩子长大了却嫌弃她，不养她。她没有退休金，总得想办法活吧？」

　　活下去的办法多了，她摆明了就是不想卖力气，尝到「躺着赚钱」的甜头。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爸，你既然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阅人无数，怎么就看上你，愿意为你从良？」

　　「她说喜欢文化人，打心里崇拜我。」

　　卧室门突然拉开，一个枕头丢过来砸我爸身上。

　　「崇拜你？猪脑子，她是崇拜你有拆迁房！」我妈压不住火又冲出来。

　　我脑子嗡嗡的：「爸，你告诉那女人老房子要拆迁？」

　　我爸张张嘴，「也不是我告诉她的，我和老张头聊过，七传八传，她也知道了！」

　　我也是醉了。

　　「爸，你还不明白吗？她是看上房子，不是看上你！」

　　「你胡说！」我爸噌地站起，「看上房子又怎样？谁不爱钱？人家说了，不图我钱，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哪怕不给钱不结婚都行。」

　　「不图你钱？」我妈冲上去撕拽他，「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吗？不用你给钱，白嫖？你就不怕染了脏病？」

　　我爸脸涨通红：「你不要说这么难听，人家早不干那种事了，她答应干干净净和我在一起。」

　　恋爱脑不分老幼，老年婚恋比年轻人还疯狂，眼前的我爸一脸救世主的大义。

　　我妈再次崩溃：「离婚？你休想，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她一辈子没骂过脏话，现在词穷，左右看看突然奔厨房操起一把刀。

　　「大不了一起死！」

　　刀锋擦过我爸耳朵钉进柜子里。

　　我死命抱着我妈腰冲我爸喊：

　　「走啊！」

　　3

　　我爸索性住那女人出租屋，几天不露面。

　　我妈病了，卧床不起，发着烧还哭，水米不进，折磨得不成人样。

　　我放下老公孩子，日夜守着，生怕她想不开做什么极端的事。

　　她精神好些我试探问：「妈，离不离？」

　　她眼泪又下来：「不离，死也不离，绝不让他称心如意。」

　　「你要还心疼妈，就帮妈找证据，告他重婚，判他刑！」

　　行吧，我电话律师老公，「咋办？」

　　老公叹气：「出轨不是犯法，你可别想着找什么私家侦探，白花钱不说，这种证据在法庭上无效。」

　　「可我妈这口气出不来，我担心她气出大病啊！」

　　「你好好劝劝妈，与其这样耗着，不如好好想想分割财产。」

　　「我爸说愿意净身出户。」我心里琢磨他俩手里的钱，不能亏了我妈，「要签协议吗？」

　　「没用！」老公果断否定，「财产分割的时候，什么协议都无效，你爸随时可以反悔。」

　　被他说中，我再找我爸，他改口：「财产对半分。」

　　隔着咖啡馆的桌子，我上下打量他：「几天没见，你研究婚姻法了？」

　　「是你陆阿姨说的，她有个老姐妹经历过，有经验。」

　　陆阿姨就是那个五十三岁的站街女。

　　我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姓陆的给我爸洗脑了。

　　瞧他志在必得的样子，跟前几天跪我妈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我大力揉太阳穴，心里默念：「冷静，冷静！」

　　我爸还给姓陆的洗白：「你陆阿姨真的愿意为我改变，她不会再去做『大保健』，打算找了个小区物业打扫卫生的活，挣干净钱，哪怕累点苦点，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

　　天哪，感天动地的爱情呀！

　　我都快被他蠢哭了，他要不是我亲爹，我非泼他一脸热咖啡。

　　4

　　我也不能总在我妈身边耗着，干脆接她到我家。

　　姥姥看见外孙，精神一下好很多。

　　晚上我陪她出去散步，想问问她到底几个意思，合还是离。

　　巧了，街心花园旁边有一饭馆，隔窗看见我爸和几个花红柳绿的女人喝得热火朝天。

　　我妈这火一下子就冲天灵盖，大步冲进去。

　　「李天柱！你王八蛋！」她抓起一个杯子砸过去。

　　我爸闪身躲开，没等他开口，旁边一个女人护住他。

　　「老姐姐，有气你冲我来，不怪天柱哥。」

　　我赶紧拉住我妈，质问她：「你谁呀？」

　　女人脸上挂着笑：「这是静静吧？我听你爸说起过，你跟你爸长得真像，我是你陆阿姨呀······」

　　「你闭嘴！」我不想理她，眼神看我爸，「你什么意思？」

　　姓陆的抢我爸话头：「你们也看到了，今天是我和天柱哥的好日子，请我几个老姐妹来见证一下。」

　　一个没拦住，我妈从我身后跨过去，一把薅住姓陆的头发。

　　「贱货！不要脸！」

　　俩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撞翻桌椅，「叮叮咣咣」盘子碗摔一地。

　　我过去拉架，趁机踹姓陆的几脚。

　　可我爸死命护着姓陆的，一巴掌落我妈脸上：「你闹够了吗？」

　　一起吃饭的几个女人自然向着姓陆的拉偏架，六只手拧麻花似的绞住我妈。

　　我头皮一紧，平时练的拳击课瞬间招呼在那张脂粉脸上。

　　警笛声响起时，姓陆的悄悄捏一片碎碗要划自己，我举着手机死死盯着她。

　　我妈哭着骂：「我不离婚，耗死你们。有我在一天，你永远是不要脸的小三，臭不要脸的妓女。」

　　姓陆的整整衣服，趾高气昂，「疯婆子，怪不得天柱哥不稀罕你。」

　　「你爱离不离，反正我和天柱哥要在一起。你们分居两年，自然会离婚，看看谁耗死谁！」

　　我抓起酒瓶子又要扑上去，身子突然被人腾空抱起，是闻讯赶来的老公。

　　「都他妈别动！」老公的吼声震得吊灯直晃，顺手夺下我手里的酒瓶，紧紧抱住我，「别怕，我来了。」

　　我挣扎着喊，「你给我打死她！」

　　我妈倒清醒了，哭着阻止我：「不值当！不值当！」

　　警察进来前，我还是砸过去一个酒瓶子。

　　偏了，砸姓陆的脚下，就听见她腰肢一软跌我爸怀里：「好疼……」

　　我妈吐了。

　　6

　　从警局回家，冷静下来有点后怕，被老公训得灰头土脸。

　　「姓陆的站街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反手弄伤你，都算正当防卫。」

　　「你要和她同归于尽，我怎么办？孩子这么办？」

　　「姓陆的还有儿女，你就不怕他们找妈算后账？你让妈怎么活？」

　　我低着头一句没敢顶嘴。

　　是啊，我妈现在只有我一个依靠，我要出点事，还不得要了她命？

　　我拉拉老公衣角，「我错了，当时话赶话，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

　　「不过平时拳击没白练，我没吃亏。」

　　老公哭笑不得，上下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赶紧摇头。

　　电话响了，是我爸。

　　「你陆阿姨喝多了，你也是，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打起架了。」

　　我站阳台气得发抖，合着他不是来电话和我道歉的。

　　他不自知，接着说：「你陆阿姨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明天我回去收拾东西彻底搬出去。」

　　「你妈愿意离婚就离，不愿意，分居两年后也得离。」

　　「你也看到了，你陆阿姨通情达理，没有逼你妈离婚，她都可以接受我两头跑······」

　　「爸，那女人是狐狸精吗？」我估计姓陆的一定在旁边偷听，「她用了什么手段把你迷得没了心智？」

　　「行，你要离开这个家，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你的事和我没一毛钱关系！别指望我给你养老送终！」

　　我「咔」挂了电话，气得胸口疼，弯着腰缓半天。

　　捂着心口回头，看见我妈泪汪汪站在我身后。

　　「静，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我同意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