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饭重新热了一遍，他陪我吃了两口。

　　就笑着称自己吃饱了：

　　「我老婆的手艺可真好。你多吃点，我太累了，先去洗澡睡觉了。」

　　「好。」

　　我的声音清亮，但是面无表情。

　　面对满桌的菜我也已经没有了胃口。

　　忍不住发信息和闺蜜文柔吐槽。

　　【他今天又去给他初恋情人扫墓，回来得很晚。我做的一大桌子菜也没吃几口。】

　　【都半年了，他还真够痴情了。】

　　【他至少肯定给你送礼物了吧。】

　　【让我猜猜，是不是项链？】

　　我眼睛一亮，回得飞快。

　　【猜对了！就是我们上次逛街看中的那条特别贵的钻石项链。】

　　文柔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就知道男人嘛，做错事就喜欢买这些弥补原配。】

　　【你只要明白，至少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

　　我一愣。

　　这句话将我拉进回忆。

　　周东季也曾那么说过。

　　那是一开始。

　　周东季突然提起自己的初恋情人，言语里满是怀念。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哪怕是回忆也让他觉得幸福。

　　后来在和他共友的朋友群里看到原来对方已经去世了。

　　死者为大，我只能默默隐忍。

　　本以为过段时间他就会慢慢放下，没想到周东季变本加厉，开始天天提。

　　我菜不小心烧煳了，他说初恋情人做饭可好吃了。

　　我太忙，地忘记扫，他说初恋情人工作再忙，每天也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不小心把他要送干洗店的衬衫扔进了洗衣机里。

　　他大发雷霆：

　　「连这么点小事你都干不了！她就从来不会！」

　　我再也忍不住，摔了碗：

　　「能不能不要总是把你的初恋情人挂在嘴边！我才是你的老婆，她都已经死了。」

　　周东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孙素素，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冷血。就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没有亲人。如果连我都把她忘了，她才是真正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你推己及人，你肯定也希望自己死后，还有人可以记得你，对吗？」

　　我一时哑然。

　　他总有自己的歪理，把我变成无理取闹的恶人。

　　我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上了一座无人的孤岛。

　　周东季上了一艘小扁舟，在岸边看着我。

　　却安慰我：

　　「你只要知道现在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就够了。」

　　3

　　等我把厨房都收拾好，再打扫完客厅，准备好明天早餐的食材。

　　已经是过了十二点。

　　周东季已经躺在床上熟睡过去。

　　我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描摹他的脸。

　　他在睡梦迷糊中准确地捉住我的手，把我扯入他的怀抱。

　　「老婆别闹，快睡吧。」

　　听着他的嘟囔声，我的心又忍不住软了。

　　周东季就是这样。

　　每一次把我推到悬崖边，他又会将我拉回来。

　　他温柔地玩弄着我的心，而我却因为眷恋这些他还爱着我的表现，

　　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隐忍。

　　我仿佛还是那个仰望着他的贫困学生。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周东季，是我大四。

　　他作为优秀毕业生来学校演讲。

　　不过三年，他创办的公司市值就超过了一千万美元。

　　周东季还捐了一笔钱作为贫困生的奖学金基金。

　　我就是当时第一批领取到的人。

　　舞台的灯打在他的身上，周东季仿佛踏着天光而来。

　　我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而他也是温柔地注视着我：

　　「加油学妹，毕业后可以来我们公司应聘，我很期待看到你。」

　　就是为了这句话。

　　我进了他的公司。

　　起初我只是小小的程序员，偶尔看到来办公室巡查的他。

　　不过匆匆一眼，就是全部。

　　后来，我熬夜写的方案被给我穿小鞋的主管扔进了垃圾桶里。

　　没想到，过了几天，周东季突然叫我去他办公室。

　　我的方案不知怎么周周转转到了他的手上。

　　他盛赞我的想法，表示要立刻落地。

　　而我完全没听进去，紧张得袖子都要扯烂了。

　　也是因为这一次，我们原本是两根平行线却开始有了交集。

　　「叮——」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在黑暗的房间里投出一抹幽幽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神一动，立刻闭上眼装睡。

　　周东季果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轻轻把我推开，伸手去够手机。

　　静音了。

　　他确认我是闭着眼的。

　　才又安心地搂住我。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然后开始为了补上那一拍，疯狂地搏动。

　　可是无济于事，只是让我更窒息。

　　4

　　「老婆，快过来，给我一个早安吻。我要去上班了。」

　　周东季站在门口呼唤我。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每天的仪式。

　　我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小跑过去。

　　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又示意我亲在他的酒窝上。

　　他笑得暧昧。

　　我竟一时有些害羞，把脏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吻他的脸颊。

　　周东季一脸满足地揉搓我的头发。

　　「老婆，我上班去了。」

　　「好，路上小心。」

　　我笑着目送他关门。

　　画面温馨。

　　天一亮，昨天的一切就被刷新了。

　　可是我心里的那根刺却更深了。

　　我敛起笑容，又重新投身于无尽的家务。

　　周东季晚上有应酬，又不回家吃饭，先打电话向我报备了。

　　正好我闺蜜文柔约我去逛街。

　　我们找了家咖啡馆坐着休息，我把昨晚的事告诉她。

　　她啧啧两声，叹气道：

　　「素素，你是不是被那个初恋情人搞得草木皆兵啊。你家周总明显是怕手机铃声吵到你啊。他是心疼你，才休息又被吵到。」

　　「只是静个音而已，他有没有背着你打电话发短信？」

　　我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文柔两手一摊。

　　「你看吧。」

　　我把脸搁在桌子上，懊恼地叹了气。

　　文柔神态自若地喝了口咖啡，宽慰我：

　　「周东季有才有颜，又多金。素素，你不能既要又要。实在不行你就当他是金主好了，多拿点钱潇洒就当弥补你的小心灵了。」

　　这句话确实有理。

　　我抬眼，看见她耳边的钻石耳环在她发间隐隐约约，是D家的。

　　「你这耳环和我那条项链配套的吧，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有男人送项链，可让我眼红。卡刷爆了才买下来的。」

　　「那你怎么不露出来？」

　　「藏得若有似无的，才好看。你不懂。」

　　文柔摸着自己的耳垂得意地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你再看看你，难得出门都不知道打扮，送你钻石项链你也没机会戴。」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有些落寞

　　和周东季结婚后，我便回归家庭成了家庭主妇。

　　他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承包了里里外外所有的家务。

　　彻底断了之前的人际关系，根本没机会戴首饰打扮自己，唯一还用的就是香水。

　　因为周东季喜欢这个味道。

　　和文柔也是因我们在超市偶然闻出两人都用这款小众香水而结缘的。

　　我们特别合拍。

　　我将她当成了知心闺蜜。

　　周东季扫初恋情人的墓也是文柔看到，发给我的。

　　除此之外，我便再没有其他朋友了。

　　曾经的自己和那条钻石项链一样被束之高阁。

　　一股血液涌上心头，我一把拉起文柔冲进商场开始血拼。

　　我提着大包小包回去的时候，周东季正好被他的司机送回来。

　　他一身酒味，喝得酩酊大醉，领口大开，身上的领带也歪歪斜斜。

　　我赶紧上前想扶他。

　　没想到，我刚碰到他。周东季就发酒疯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他力气极大。我没有防备。

　　身子摔在地上，手肘处直接流了血。

　　司机想来扶我，但他又撑着周东季，有些手足无措。

　　我吃痛，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还是好声好气地上前哄着他：

　　「东季，我是素素啊，我们到床上休息好不好。不然明天会不舒服的。」

　　周东季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的身份。

　　结果他猛地一转头，又要推我。

　　还好我这次离得比较远，他距离判断得不对，推了个空。

　　不高兴地闹了起来。

　　「我不要孙素素，我要林晚。」

　　林晚就是他的初恋情人。

　　我全身就像是石化了一样。

　　他还在说：

　　「要不是孙素素，我早就和林晚在一起了，林晚也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了。都怪她。」

　　「该死的是孙素素。」

　　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巨手攥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司机尴尬地站在旁边，眼神瞟向我，藏着嘲弄。

　　我只能强装镇定，让他一个人把周东季送到房间里去。

　　「那夫人，我先回去了。」

　　这声夫人，我只觉得讽刺。

　　我坐在沙发上，绷直了背，直到听到门关上。

　　才把脸埋进了双腿之间，身体都在颤抖。

　　房间里周东季大喊着要喝水。

　　房间外的我，眼泪无声地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