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前天晚上剩的猪肉，吃了吧。」

　　奶奶施舍般把盘子推到我面前。

　　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馊了……」

　　奶奶低头闻了闻，眉头瞬间皱起来。

　　「没坏！吃吧！」

　　「医生说了，会过敏的。」

　　她听罢大怒，直接踹在我身上：「矫情个屁！信不信再三天不给你饭吃！」

　　我盯着她，知道现在的我实在无法抵抗。

　　最终低头咽下了馊猪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出门口，在众目睽睽下晕倒。

　　再次来到熟悉的医院，医生都懒得搭理奶奶。

　　奶奶依旧对病床上的我颐指气使，破口大骂。

　　「什么馊猪肉，我都闻过了是好的！就你破矫情，死娇贵！」

　　「我看你就是装晕，天天想偷懒！」

　　她肥硕的手掌一下下打在我的小身板上，死命掐着我骨瘦如柴的胳膊和大腿。

　　「你在干什么！」

　　一声呵斥打断了奶奶的暴行。

　　邻居和医院偷偷通知了妇联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

　　她们检查了我身上的淤青，斥责奶奶不能这样虐待儿童。

　　奶奶不服气，还要和她们辩一辩。

　　「女的要吃那么多大鱼大肉干嘛！这小孩小时候不苦一苦，长大要翘上天！」

　　「你们不懂！打了才能有出息！吃苦才能锻炼意志力！我现在不是害她，是帮她！」

　　作为医院的常客，医生习以为常。

　　只能无奈地摇头，放弃与奶奶沟通。

　　妇联的工作人员沟通无果后转向我：「孩子你愿意和我们走么？」

　　奶奶突然有些紧张地看向我：「你们还敢教唆孩子走，我要报警！有没有法律了！」

　　失去一个洗衣做饭的仆人，她可不愿意。

　　我眨巴眼睛，眼泪唰地落下。

　　扑到奶奶怀里：「星星不走，我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奶奶！」

　　提起儿子，她眼睛瞬间发光。

　　她低头嗤笑：「算你聪明。」

　　接着又炫耀：「我儿子进城赚大钱了！等他带我金孙回来，我就躺着享福咯！」

　　看着她的神气，我心中起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躺着享「福」的。

　　5.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接二连三地上来劝我。

　　奶奶笑开了花：「你看看！我孙女都说就是要留在我身边！」

　　晚上，她难得对我和颜悦色：「冰箱里有牛肉，做个牛肉面吧！」

　　揉面，擀面，切牛肉，配菜，起锅烧水。

　　氤氲的雾气饱含诱人的香气，我捞起面条准备享受难得的一顿美食。

　　啪！

　　又是一巴掌。

　　「贱胚子好大的胆！我叫你做牛肉面是给我吃的！你还敢上桌！」

　　接着又是一脚把我踹下桌。

　　地上脏污的盆子里是昨晚剩菜糊糊。

　　奶奶大发慈悲地和我说：「前天的菜坏了，你就不要吃了！昨晚的剩菜还是好的，吃吧！」

　　说完她懒洋洋地端起牛肉面，窝进沙发里看着她最喜欢的养生频道。

　　「赶紧吃完，把厕所衣服洗了，别浪费电用洗衣机。」

　　我低头去了厕所，饥饿让我头晕眼花。

　　把门反锁，将脏衣服扔进洗衣盆里，用力踩它。

　　一下又一下，脑海里是把某人踩烂的幻觉。

　　「……那贱胚子还敢走？我扒了她的皮，你就到城里乖乖带我的乖孙！再过两年也要考大学了，得好好读书！」

　　奶奶笑呵呵地和爸爸视频。

　　她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只是她们的仆人，未来哥哥讨媳妇的钱罐子。

　　城里的乖孙，还比我大几岁呢！

　　妈妈，你走得冤不冤呢。

　　6.

　　奶奶睡着了，我举着尖刀进了房间。

　　刀尖是凌冽的寒光，面前是鸡皮鹤发的老人。

　　多想挥舞着把她剁碎。

　　「你……你想干什么！」

　　奶奶惊醒，开始尖叫。

　　我笑眯眯地放下刀：「我想问问您，明天早上饺子吃猪肉馅的还是牛肉馅的？」

　　她长吁一口气：「吓我一跳，还吃猪肉馅的吧！牛肉都吃腻了！」

　　「好嘞！」

　　我乖巧地点头，退出房间时故作暖心地问：「奶奶，降血压的药吃了么？」

　　她猛地爬起来：「是哦，还没吃药呢！」

　　我给她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吃下药丸。

　　「药好像快吃完了，等会我给您再去买吧！」

　　夜深了，我在厕所把新药罐倒空，装上了口袋里的药丸。

　　快了吧，怎么还没好呢？

　　天空被第一道曙光刺破，我买了饺子皮慢悠悠往家走。

　　隔壁王婶冲到我面前：「星星，你奶奶突然晕倒拉医院去了！」

　　她抱着我颤抖的身子：「你别怕，快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家！」

　　我挂着两滴泪点头，冲进家里。

　　兴奋让我止不住颤抖。

　　老太婆太难杀了！

　　我给她吃了这么多年特制的包子、饺子、腊肠、馄饨。

　　终于有效果了。

　　我把药罐拿出家门，分了好几个地方丢弃后赶去医院。

　　7.

　　医生说奶奶是高血压导致的脑梗瘫痪，连话都没发说了。

　　我抹着眼泪被一群人安慰着，大家都叫我赶紧联系城里的爸爸来照顾奶奶。

　　读完义务教育阶段的初中，爸爸就不让我再读书了，所以我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奶奶。

　　「奶奶，多亏你天天看养生节目，让我学到不少！」

　　「淋巴肉做的饺子、馄饨好吃嘛？」

　　她不能说话，惊恐的眼睛直直瞪着我。

　　我咧开嘴笑，宛如恶鬼。

　　「你的降压药我也早换了。放心，不是毒药！暂时死不了人！」

　　「因为，我还得好好照顾你呢！」

　　冬天，医院的公共浴室湿滑，我推她去洗澡。

　　水枪一遍遍对着她冲击，冰冷刺骨的水流打得她睁不开眼，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哎呦！」

　　地滑摔倒，奶奶连人带轮椅砸上坚硬的台阶。

　　大腿鲜血猛地流了一地，我上前狠狠地踩了两脚。

　　「痛不痛啊...没事，你能忍的是不是！这可比生孩子的疼轻多了！」

　　欣赏够了我才跑出去，捏起哭腔：「救命哇！谁来帮帮我呀！」

　　护士赶过来，急忙把奶奶推进病房处理伤口。

　　赶来的医生来安慰垂泪的我：「小朋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自责！」

　　医院联系了爸爸，那边一如既往地敷衍。

　　旁边护士叹气，开导奶奶：「老人家，你也算有福气了，有个这么孝顺的孙女！」

　　我露出乖巧的笑容：「奶奶你加油，要有意志力克服病魔！」

　　她无法挣扎，只是在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能感受到抽搐不安。

　　我幽幽道：「星星，会陪着你到死的。」

　　那双浑浊的眸子无助地看着我，泪水倾泻而出。

　　护士离开，我掀开纱布。

　　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止血，狠命戳下，血液伴随着老人痛苦的呜咽欢快流淌。

　　我边擦血边笑：「放心，我会陪你岁岁年年。我妈妈死前的绝望，我会让你尝个够。」

　　日复一日，我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

　　伤口愈合结痂后，我会马上又撕开。

　　长期卧床和不当照料，让她身上爬满了疼痒难止的褥疮。

　　看着老太婆每天痛苦绝望的泪水，足够治愈我的内心。

　　终于有一天我能看懂她微不可查的口型。

　　「给……我……个……痛……快……」

　　我摇头。

　　「不行奶奶，爸爸还没回来呢？」

　　「也快了。等他回来，我会让你带着宝贝儿子一起下黄泉。」

　　「你得好好加油！」

　　「我相信你……坚强的意志力！」

　　奶奶一双老眼认命般闭上，面若金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