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擎转头看我，眼皮忍不住颤动，神色挣扎。

　　他嗓子晦涩干哑，张嘴说了什么。

　　我知道，他在说：「对不起……」

　　我瞬间红了眼眶，只觉得满心的无力，一瞬间似乎全身都没了力气。

　　「一！」

　　话音刚落，裴擎朝她跪下。

　　「嘭」的一声，膝盖直挺挺地撞到水泥地上。

　　裴擎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我做。」

　　他四肢着地，一步一步朝着宋妍爬过去。

　　而宋妍就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擎，一脸得意。

　　她对我嘲讽一笑：「你看吧，钱多好用！」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小跑离开。

　　这样，让我们两个人都少点难堪。

　　我没有理由劝裴擎拒绝，只恨自己不能帮助他。

　　我红着眼回到宿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手机消息疯狂弹出。

　　我心头微沉，点开一看，果然是裴擎。

　　他跪着驮宋妍绕操场的照片被在场人365°地拍下来。

　　全校人都在疯狂议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字一句充满恶意。

　　突然有人提了一句：「他女朋友好像在这个群里。」

　　瞬间，群消息没了，停留在那句话上。

　　事后，我去老地方找裴擎。

　　他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自嘲道：「她给了我十万。」

　　我抬头看他，眼中溢满心疼。

　　「她说那一趟不值两百万，就十万，也挺多了。」

　　他抹干眼泪，满身疲惫地靠着我：「谢谢你，还没离开我。」

　　那一晚，我陪着他坐了很久。

　　现在想来，也有些唏嘘。

　　曾经的宋妍随手转出十万块，现在却在卖酒赔笑。

　　5

　　自那日遇到宋妍已经过了一星期。

　　其间，裴擎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他接送我上下班，我们一起做饭，一起追综艺。

　　和以往一样。

　　但我却注意到他时常拿着手机，沉默很久。

　　页面停留在一串电话上。

　　不用多想，我便猜到是宋妍的。

　　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叫裴擎陪我去医院一趟，却迟迟等不到他的消息。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没接，微信也没回。

　　我心中有些慌乱，见快错过预约时间，便自己过去。

　　离开医院时，却还是联系不上裴擎。

　　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同事打电话进来，说他住医院了！

　　我脸色煞白，急忙叫车过去。

　　到那边时，裴擎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脸上青紫，显然是被人打的。

　　有一个同事坐在那等着。

　　我焦急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迟疑地说道：「和别人起矛盾，打了一架。」

　　「和谁呀？报警了吗？」

　　然而他还是吞吞吐吐，我不免催促他：「你快说啊！」

　　此时裴擎刚好醒了，那人像是丢掉烫手山芋一样，匆匆离开。

　　我抱怨道：「什么事情藏着掖着不说？」

　　他叹了口气，艰难地拉过我的手，揉捏我的手指：「别生气，就是帮一下别人，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

　　他明明自己受了伤，疼得厉害，却还在努力安慰我。

　　我轻轻擦干眼泪，咬着下唇，告诉他好消息：「我怀孕了！」

　　裴擎显然眼前一亮，目露惊喜：「真的吗？我们有孩子了！」

　　这时，有人敲了房门一下。

　　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恭喜了。」

　　6

　　看到来人，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来干什么？」

　　宋妍娇笑着，冲我眨眼：「当然是你孩子爸帮我打架，我来看看他。」

　　我双手发紧，无措地看向裴擎，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抿着唇，听到这话也没反驳，显然宋妍说的是真的。

　　可……

　　他为什么要帮宋妍，或者说，为什么心虚而不敢告诉我？

　　我冷眼看他，等着他的解释。

　　裴擎没有看宋妍，而是艰难地伸手安慰我：「刚好遇上了……」

　　「是啊，就是裴哥刚好遇上我被人欺负了。」

　　宋妍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裴哥气得可厉害了，直接一酒瓶砸到对方头上，要不是他护着我，我都要受伤……」

　　我呆愣地听着宋妍名为抱怨实则炫耀的言语，似乎在无声地挑衅：怎么样，你的男人不还是我勾勾手就主动过来吗？

　　我心底的石头不断下坠，压得我都快要喘不过气。

　　不愿在她面前丢了脸面，我勉强撑起笑意，只有自己知道心里痛得有多厉害：「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帮忙，你别多想，也别自作多情。」

　　「是吗？」她的眼神在我和裴擎之间意味不明地转动。

　　她嗤笑一声，隔空给裴擎一个飞吻：「那我就先走啦，裴哥下次再约哦。」

　　一直到她离开很久后，我们始终不言不语，空气一片冷寂。

　　刚刚在宋妍面前强撑起的脸面瞬间崩溃，我难以控制自己胸口不住涌起的惶恐和痛苦：「为什么要骗我？」

　　「……你还放不下宋妍吗？」

　　他的脸色十分复杂，有动容，有愧疚，半晌才回我：「她太可怜了……」

　　她可怜？

　　难道他忘记了是谁害得他在大学被人嘲讽三年？

　　甚至，别人也时常隐晦地议论我：

　　「这就是宋妍舔狗的女朋友？」

　　「真可怜啊，看自己男朋友这么跪舔女神，她会很尴尬吧。」

　　确实尴尬。

　　我回想起舍友对我的嘲笑，笑我比舔狗还low。

　　甚至当时不少朋友劝我和裴擎分手。

　　可是裴擎的妈妈住院急需要钱。

　　我们只是普通学生，负担不起高额的费用。

　　而宋妍手指头缝里流下的就是我们要为之努力半辈子。

　　为了他妈妈的命，他没办法。

　　而我只能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舔舐心里的伤口。

　　后来啊，裴擎妈妈还是没能熬过去。

　　裴擎没了桎梏，和宋妍断了关系。

　　可是我却知道，裴擎心里对她是不同的。

　　7

　　之前有一次宋妍喝醉了，要裴擎去接她。

　　「……你快来接我，我晕乎乎的……」

　　那时他正在跟我过生日，蜡烛已经插上，他正要为我唱生日歌。

　　电话挂断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裴擎皱着眉头，突然叹口气：「她醉了，在酒吧很危险的……」

　　像是心里被打空了个洞，冷风簌簌地吹进来。

　　我忍不住哽咽：「你和她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你去接她？」

　　说着，我心中的委屈不断放大。

　　「她平时的狐朋狗友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不找别人，非得找你啊？」

　　他看我哭得厉害，不由得缓和了语气。

　　急忙抱着我，好生安慰：「没有，我就是怕出危险。」

　　「行了，我不会去的，我好好陪你。」

　　我紧紧抓着他的上衣，心里因为他的保证终于好些了。

　　「吹蜡烛吧，手机放前面录个视频，以后留作纪念。」

　　他低低应了声，弄好手机，给我唱生日歌。

　　黑暗中烛光摇曳，我静静地许下今年的心愿：

　　希望我和裴擎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努力赚钱买房子。

　　睁开眼时，我看着他只觉得满心地感动。

　　裴擎去开灯，我拿起手机看刚刚拍下的视频。

　　然而脸上的笑意却逐渐落下来。

　　他是有多心不在焉，才没发现自己没有转换镜头啊？

　　原来他在温柔地唱着生日歌时，表情却是那么冷沉，眼神止不住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裴擎见我没有声音，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沉默一会，提议：「我们去看电影吧，好久没……」

　　他打断我：「等会有个小组的会要开，可能没空。」

　　「那行，我陪你过去吧。」

　　「……别了，你吃了蛋糕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我心里的猜测不断加深，语气更加坚定：「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要陪着你！」

　　「别闹，我真有事。」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声音带着些冷硬。

　　我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摆手：「去吧。」

　　见状，他抱着我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匆匆离开，我却觉得自己满心空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掌控。

　　他走后，我觉得空荡荡的，便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放空思绪。

　　无意间刷到一段视频：

　　「男子为爱做三，在女神男友面前自取其辱。」

　　8

　　视频里，那个今晚亲了我后匆匆离开的男人正和宋妍的男朋友打架.

　　突然，宋妍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趾高气扬地辱骂：「你给我滚，看见你就恶心！」

　　耳边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我心脏猛然揪痛，一时间意识都有些恍惚。

　　朋友怒其不争地给我转发视频：「宋妍在视频里都说了，她故意打电话看裴擎会不会舔着脸过来，你居然还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像自虐一般，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视频，看着裴擎对宋妍复杂热切的眼神，看着他紧紧护着宋妍，为了她被人狠狠砸了一酒瓶。

　　终于，我深深松了口气，颤抖着给他发去消息：裴擎，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