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今天还就不坐别的地方。我就要她这个座位！我就问让不让！让不上？小逼崽子你给我起来！」

　　对方大腿在我两侧膝盖中间扭擦，我只穿了件半身裙，想要提起膝盖阻挡，难免下身走光。

　　我又羞又气又急，忍不住哭出了声。

　　一个年轻小伙子也坐不住了，上手一把抢走了老头作恶多端的拐杖。

　　「喂！你这么大岁数人了别太过分了啊！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能耐，你有本事——」

　　老头一看对方年龄不过三十，顿时摆出一副老无赖的嘴脸。

　　「怎么的？打抱不平啊，你英雄救美啊？」

　　「我告诉你，我要是年轻个三十岁，就你这种逼养的我一拳能抡死仨！」

　　「你来，你照我这儿打，你来打！你今天不打你就是孙子！」

　　老头摆烂放横，抓着小伙子手里的拐杖，比比划划着往自己脑袋这里怼。

　　旁边有年长者劝道，不行啊小伙子，别冲动，他一把年纪了，你要真碰他一个手指头，回头地上一躺，恭喜你下半辈子多了个亲爹。

　　我明白，正是因为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态，才会滋生这类老坏种越发肆无忌惮。

　　小伙子不敢下手，丢了拐杖，但他还是用身体侧挤过来，不让老头再靠近伤害我。

　　两个热心的小姐姐也围了起来，一个人掏包给我拿纸巾擦眼泪，另一个人脱下外套盖住我冰冷发抖的双腿。

　　刚才那个说让座的阿姨也围过来，说是帮我报警了。

　　周围人也纷纷拿出手机，给这老登前前后后拍了许多大特写。

　　他们愤怒地叫嚣着，警告着，说你有种别跑，警察马上就上来了。

　　可那老头楞眉横眼，完全没有在怕的。

　　「你报警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脸跟警察说？小小年纪不学好，没有一点社会公德心。我替你爹妈管教你，回头国家还得给我颁奖状哩。」

　　两站后，警察上来了，向周围群众了解了一下情况后，把我和老头都带回了派出所。

　　我情绪虽然激动，但好在思路清晰，我把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警察说了，其中那个给我递纸巾的小姐姐也陪我一起来，顺便把全程录像都发给了警察。

　　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这个老头寻衅滋事，动手在先。

　　警察安慰了我，但也告诉了我，像这种情况，他们会对老头进行行政拘留，并以说服教育为主。

　　我不是太明白警察的意思：「难道他这样还构不成刑拘吗？」

　　陪我一起来的小姐姐也表示很不能接受：「警察叔叔，他这样已经算是性骚扰了啊！」

　　警察又安慰了我们一番，说派出所能给出的处理限度也只能到这个程度。

　　当然我也可以保留证据以及今天的出警记录，后续再对他提起诉讼。

　　「真便宜这个老登了，估计教育不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小姐姐陪我走出派出所，脸上的表情比我更不甘。

　　我的情绪已经平复好多了，点点头对她道谢：「谢谢你，今天多亏你。」

　　小姐姐摇头：「没什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老登那么欺负人，回头我就把他视频放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这副混账嘴脸。」

　　虽然，对于本来就没有任何道德感的人来说，你想用道德谴责他，根本就是物理免疫。

　　「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小姐姐说她叫陈乔，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

　　「刚才警察也说了，虽然现在没办法对他进行刑事拘留，但是你完全可以起诉他的人身侵害。有需要就来找我。」

　　「谢谢你陈乔姐。」

　　我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乔却只是微微一笑：「都是举手之劳，更何况，girlhelpsgirl.」

　　晚上回到家，网上的新闻已经跑得比我还快了。

　　视频可能不是陈乔发的，因为当时车厢里人那么多，很多人都用手机拍了全过程。

　　我妈见我进门，心疼地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梦梦！梦梦你没事吧？伤到了没有，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妈打个电话？」

　　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在看到我妈的一瞬间，再次崩溃塌陷：「妈……」

　　我抱着我妈哭得泣不成声，「我没事妈，我就是气不过。我要告他！」

　　我妈陪我流着泪，一边用手擦抹我腮边的水珠：「好，妈支持你，我们告他！」

　　「告什么告！还嫌不够丢人么！」

　　可就在这时，我爸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我下意识松开我妈，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去：「爸，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那老头是混账没错，可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吗？他过来找你让座，你给他让了不就完了？非要跟这种人纠缠什么？还有，公共场合穿那么短的裙子干什么！你这不是故意惹人犯罪吗？」

　　「爸，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我实在气不过，扬起脖子跟他顶撞了起来。

　　「我爱穿什么裙子是我的事，不是他骚扰侵犯我的理由！」

　　「所以别人惹不上这种事，偏偏你能惹上啊！以为全网曝光是什么有光彩的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老杨，你少说两句吧。现在都讲究穿衣自由，闺女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我妈护着我，可话才刚开口，就被我爸一眼瞪了回去：「你才该少说两句。一天到晚都给她灌输什么思想，什么狗屁女权，穿衣自由？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帮人带坏的，想造反啊！还不赶紧做饭？」

　　其实我不该疑惑这样的话为什么会从我爸口中说出来，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总觉得好像是他在养着我和我妈，所以就可以对我们肆意打压，颐指气使。

　　我看着红了眼的我妈，咬咬牙：「走，妈，咱们晚上出去吃。」

　　见我妈还在犹豫，我不由分说地拖走我妈的手。

　　门砰的一声关上，耳边还能回荡着我爸不甘的叫骂。

　　烤鱼店里，我打开手机，那段视频果然已经冲上热搜，居高不下。

　　网友们的评论大部分还是三观端正的，虽然其中偶尔也会夹杂着像我爸那样恶臭的言论。

　　但大部分人还是很正义很暖心的。

　　【这老登太恶心了吧，我怎么觉得他纯纯就是想占人家女孩便宜？】

　　【警方已经发公告说拘留了，不过感觉没啥卵用。】

　　【这老头我知道哎，就在10号线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搞事情了。专门挑单身年轻小姑娘欺负，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小姐姐真的惨，真动手了估计要被讹上了，到时候更吃亏。】

　　【这种老登就应该有个跟他年龄相当，战斗力相当的广场舞大妈来收拾。】

　　「小南，别跟你爸生气。」

　　鱼上来了，隔着热腾腾的气息，我妈一句劝说飘过来，顿时香气不在。

　　「他就是那个脾气，而且他也是为你好，小姑娘在外一个人，遇到事还是能躲则躲。」

　　「妈。」

　　我提起筷子，又狠狠戳在桌面上：「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我想不明白，我妈到底看上我爸什么了？

　　他长得不如我妈，家世不如我妈，工作虽然比我妈赚得多点，但一大半都是自己吃喝玩乐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从来没见他真的尊重过我妈。

　　有种你是我娶来的媳妇，你就应该当牛做马听我使唤的既视感。

　　所以我从小就暗暗发誓，一定努力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带着我妈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

　　「妈，我不想再读研了。早点下来工作，我们从家里搬出来吧。」

　　「说什么傻话呢，学医不读研能有什么好出路？」

　　我妈愣了一下，给我夹了一块白鱼肉。

　　我笑着说，也不一定非要当临床医生啊，我们今天去院里参加志愿者培训，当临床护理也挺有意思的。

　　我妈直接用筷子丢我：「你觉得挺有意思的是吧？以后你一个人照顾十床八床，全是今天你遇到的这种老登，有意思？」

　　我被打击沉默了。

　　我妈：「小南，妈没事，妈还能熬得住。」

　　鱼很香，很辣，我的眼泪热滚滚地掉进碗里。

　　吃完饭，我和我妈不紧不慢地散步往家走。

　　一推开门，竟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看着都有不到四十的年纪，正坐在我爸对面的沙发上。

　　茶几上搁着一张纸，两摞信封，地上有几个礼品盒。

　　我爸正俯着身，一手捏着圆珠笔，眼睛扫着一张A4大小的纸。

　　看到我和我妈进来，他抬了下头，没好气但却又强压情绪地哼了一声：「回来了？正好，人家上门来和解，送了不少东西。」

　　那女人率先站起来，积极地冲我打招呼：「你就是杨小南吧？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替我父亲跟你道歉。」

　　原来，这两人就是那老头的女儿和女婿。

　　今天的新闻冲上头条，这个姓王的老登很快就被牛逼的网友人肉出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退休老师。

　　这样的衣冠禽兽，也不知道这些年误了多少子弟。

　　对方家属一看事情闹大了，赶紧找到了我的家庭地址。

　　地上几盒保养品只代表了良好的态度，桌上那三万块钱和一纸谅解承诺书，才是他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杨小南同学，我父亲今天确实是做得太过分，但他真的是因为情绪没控制好，才酿成大错的。

　　他本来说是跟老战友一起出去旅游的，却因为一点小事，两人吵掰了，所以情绪失控，正好都发泄在你身上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行吗？他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现在在家也是很懊悔的。」

　　我简直快要气笑了，什么叫控制不了情绪？

　　一车厢那么多人，控制不了情绪专门挑个单身年轻又瘦小的小姑娘欺负？

　　你情绪要发泄，为什么不去跟仙人掌练散打，为什么不去找榴莲摔柔道？

　　「小南，人家都已经诚心来道歉了，钱也给了，礼也赔了，你就不要再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

　　我爸放下笔，端起那张签了字的谅解书，眼也不抬地说，「我帮你把字签了，回头你也不要再去闹什么起诉。知道了吗？」

　　一瞬间，我血压冲顶，四肢发寒。

　　理智拉不住我此时暴走的肾上腺素，我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夺下了谅解书，然后当着他们几人的面，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