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一的声音都带上了尖锐，经纪人王鹏看到她这幅样子有些无奈，起身去给她捡起手机。看了看没摔坏，又放在了她面前。

　　“你也知道刘青山和丁润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就这个试镜名额都还是找了门路才最后给你加上去的。现在人都定了定妆照都拍了微博都发了，你要发微博也让你发了，也别再闹腾了，安静两天吧。我听说是刘导亲自拍板决定的，要是到时候真的不错，你脸上不是更难看。”

　　他本是好意地劝云一，哪知云一听了之后更是气笑了。

　　她手指指着自己鼻子，气得几乎有些浑身发抖：“我脸上难看？我现在脸上就不难看吗？！当初说的是十拿九稳，网上都炒了那么久了，突然说不是我演！还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名字都没听过的货色！！我就不信她真能是个凤凰？！”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你也别气了。”王鹏叹了口气，认命地伸手拉着她坐下，拿出平板开始看最近的工作邮件：“为了《且看江山》我们推了很多工作，现在不错的本子人也差不多都定下来了，还剩几个，我们赶紧决定一下。”

　　“决定什么决定！哪个剧本比得上这个？！”云一气急直接抢过王鹏手里的平板，直接甩了出去。

　　平板直接磕在茶几角上，茶几面那可是钢化玻璃做的，边角虽说做了钝化处理，然而这么用力，平板砰的一声直接变形了。

　　“你发什么疯？！”

　　王鹏的火气也上来了，当了几十年经纪人还没见过这么难带脾气这么大的。不过是演了两部戏粉丝才刚过两千万，还真把自己当一线影后了。

　　“我跟你说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解决了！你不去接新的剧怎么办？！坐吃山空？！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云一听到这话简直气得两眼发黑，明明当初是他们说的，刘青山对其他人都不满意，所以在一直试镜，人选甚至都放宽到大三还没毕业没出道连经纪公司都没有的大学生了！

　　他们说凭她的演技再特训两天，上下打点打点拿这个角色没问题的！是他们说的都要拿《且看江山》了其他邀请直接推了就好！现在反倒来怪她了？！

　　“我不长脑子？！你们倒是长脑子！《且看江山》的邀约呢？！不是一样被你给弄没了！剧本不也是你推的吗？！现在回去舔着脸说能演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你简直……简直……”王鹏说着做了两个深呼吸，直接起身不再看她：“不可理喻！”

　　说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云一气得坐在沙发上做了两个深呼吸，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微博上的评论，气得再一次把手机摔了。

　　另一边的虞晨风虽然明白人言可畏，但到底对这个时代的“网络”缺乏认识和了解。

　　他们那个年代也有布告牌，也有江湖小报，重要的事情甚至派人站在布告牌前一天到晚不间断地诵读告示，就是为了把消息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但是一来需要时间，二来其实也并没有特别多的人知道。

　　所以当唐诗云告诉她她在网上被人骂了并讲清楚来龙去脉后，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现在对自己职业的认识还停留在“戏子”的状态，虽说这里的人好像并没有看不起戏子，但她总觉着这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活计。

　　戏子嘛，当年也有人捧的。

　　给些银子的事儿男女都会做，女人最多暗送秋波，或是私下同好姐妹聊聊自己近几日喜欢的戏子，男人想的事情便更龌龊一些，却也不会再多了。

　　为了自己喜欢的戏子去辱骂另一个戏子？不可能的。最多帮忙出出头为难为难对方，但那也是以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

　　而现在告诉她就因为她抢了对方的一个角色，对方成千上万的粉丝就来集体围攻她？还想当然的造谣？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抹黑她？

　　虞晨风只想笑。

　　她相信清者自清，也自持身份，觉得同这些人胡闹就也随着他们变得低人一等。

　　唐诗云听了却有些无奈，她也太小看网络的力量了吧？这已经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能力固然重要，然而包装，营销，推广，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每年多少艺人故意摔倒走光卖丑，不就是为了博一个话题热度么？她倒好，送上门来的都不要。

　　更何况对艺人来说，网络风评，粉丝数量，是检验一个艺人究竟有没有成为“明星”的第一道门槛。

　　唐诗云觉着，虞晨风哪儿哪儿都好，有气质有修养，性格样貌能力样样不缺，听得进劝能下苦功，就是太不把现代科技当回事了。

　　算了，这种事情她来就好，对一个微信名是“往事随风”的二十岁年轻人，能有多大要求呢？

　　虞晨风看了云一的舞蹈，跳得确实还行，但在她看来也就是“还行”罢了。

　　让她感到好笑的是云一说的那段话，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倒是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以前在宫中也有位初得宠的贵人，嘤嘤哭着与江灏说她与虞晨风游湖却不慎落水，虽说皇后娘娘在她身后没有拉她一把，虽说皇后娘娘冷眼旁观没第一时间让侍卫救她，但她相信肯定不是皇后娘娘推她下去的，肯定不是皇后娘娘嫉妒她得宠的。

　　那时虞晨风什么也没做，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灏。

　　那眼神就是：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这就是你看上的蠢货？

　　看得江灏都没脸和她对视了，后来那贵人也不知去哪里了，江灏再没提过，她也再未听人提起过。

　　——如果虞晨风多了解一点现代社会她就会知道，这个词叫“绿茶”。

　　“总之现在事情闹得很大，据说江总都亲自打电话到宣传部问过了。后续营销方案我已经交上去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唐诗云说着顿了下，笑了下后才继续道：“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虞晨风没想到江灏竟然会亲自过问，心下吃惊面上还维持着一脸的茫然：“担心什么？”

　　唐诗云还没来得及解释，虞晨风又自顾自地问道：“江总还亲自打电话了？他还会关心这种小事？”

　　唐诗云失笑，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解释。

　　对于一个没有作品刚进入大众视野的明星来说，这种事不能算是小事。

　　至于江总关心……能把休长假的她都拉出山带人，这要是不算关心，那什么才能算关心？

　　“江总他……也不是关心这件事，主要是比较关心你。”

　　唐诗云诚实地说到。

　　虞晨风手上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心中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刺到，不痛不痒，却难以忽略。

　　唐诗云刚张嘴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又响了。接通电话她一句“江总”，虞晨风就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普通人听不到电话对面人在说什么，对虞晨风来说却并不是问题。

　　她听着江灏对唐诗云说了什么地方还要改进，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她也听不明白，只是恍惚间回想起当初在御书房中，江灏也是这么与其他大臣谈论政务的。

　　认真，平淡，却没有一句赘述。

　　区别只在于曾经他谈论的是国家大事，而眼下，只是为了给她铺平前路。

　　虞晨风只勉强能听懂他们似乎是在网上要做点什么，还没理解明白，就见唐诗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晨风？跟我在一块呢。江总要她接电话么？”

　　虞晨风听着对面沉默了片刻，而后就是一声低沉又简单的：“嗯。”

　　唐诗云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揶揄的把手机递给了她。

　　“来，你的好哥哥担心他柔弱可欺的小白花妹妹，快接电话，证明一下我没欺负你。”

　　若是放在以往，虞晨风大约会跟着笑一下再揶揄回去。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刚刚听到了江灏在说什么，竟然难得的有些脸红。

　　她屈指碰了下鼻尖起身去接了电话，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甚至还走远了一点，避过唐诗云。

　　她没有开口，那边的江灏也没有开口，只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虞晨风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的江灏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却仿佛看不懂屏幕上的字，手上握着手机掌心都有些泛湿。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当真要这个妹妹接电话，也完全没想好接上电话自己要与她说些什么。

　　仿佛只是在那一瞬间，即使只是听听她的呼吸声，好像也是好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周，张了下嘴，终于吐出两个字。

　　“晨风？”

　　江灏低沉着嗓音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怕打破两人间的什么。

　　虞晨风低低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她抿了抿唇，终于开口询问：“我听诗云姐说，你要帮我处理什么？”

　　江灏轻轻嗯了声，原本是帮妹妹自然而然做的事，不知怎么被她这么一问，他竟然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嗯……爸妈没回来，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说完他心中就有些懊恼，这话说得倒像是他奉命行事似的，无端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在商场上字字玑珠的江总此时像是个不会写作文被老师说教的小学生似的，他泯起唇微微皱着眉，想要补救，又不知该如何补救。

　　然而那边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她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听到了什么令她愉快的事情似的。

　　“谢谢。”

　　她语气轻快，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

　　像是一缕阳光穿破乌云洒落在大地，江灏原本懊恼的心情，不知为何也随之轻快了起来。

　　他的嘴角细微地翘了一下，旋即又矜持地迅速落下。像是为了掩饰笑意似的抿了下唇，将手机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他这么回答。

　　两人间那种奇怪的氛围像是终于被这句话打破，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零零散散又说了些其他事，不知不觉江灏竟然已经放松地靠上了椅背，没了往日里正襟危坐的模样。

　　“你们兄妹情深回家见面聊好不好？——这是我的手机啊！——”

　　唐诗云故意拉长了的语调从那边传来，江灏嘴角的弧度僵了一瞬。他像是忽地有些回神了似的，有些尴尬外强中干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扣她工资。”

　　虞晨风听到他的话又轻笑出声，像是猫尾巴从他胸口扫过，微微发痒，又没有很好的办法止痒。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我去看诗云姐来找我说什么事，你也去忙吧。"虞晨风说着停顿了下，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空了……也回家住住。王姨昨天还问起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她都很久没见少爷了。”

　　他用爸妈做借口，她就借王姨的名义。

　　两人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警惕又小心地一招一式的试探，不愿在任何一点地方落了下风。

　　不等他回答，虞晨风就急急与他告别，而后挂了电话。

　　江灏放下手机，看着屏幕重归于黑暗，半晌胸口的一口气才终于长长吐了出来。

　　确实很久没回家了。

　　他这样想着。

　　今天就不加班了吧，早点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