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一,你逾越了。”
我强撑着一口气绕开眼前笑得邪性却自认风流潇洒的男人,匆匆往灵堂去,却被他猝不及防攥住手腕,低声附在我耳边道,“连理枝头并蒂花,连理,我迟早让你知道,你这朵并蒂花该开在谁的床头。”
我只当他说疯话,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你父亲尸骨未寒,你这是逼我去死不成?”
他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的冷意刺得我胆寒,饶有深意地打量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跪在灵堂前烧纸,心却不自觉纷纷乱。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才做了三天,沈天一就已经按捺不住他的爪牙,我又该如何自处?
论理,我是他父亲的未亡人,是他父亲三书六礼聘进门的继室夫人,他却从没叫过我“太太”,只叫我“连夫人”。
旁人都说是沈家大公子嫌弃继母出身太低,青楼从良的清倌人狐媚功夫了得,才攀上信州巨贾沈正则。故而沈公子不愿提我这等下贱人。
只有我知道,在嫁给沈正则之前,我差一点就成了沈天一的妾。
沈天一年少多金,又是沈正则的独生子。上面只有一个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沈家万贯家财就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全是沈天一的。故而当日沈天一向妈妈提出要买我为妾,妈妈是一万个千恩万谢,独我一个不愿。
“沈公子,连理今生今世,绝不为人侧室。”
我含着泪凝视沈天一英俊的面容,眼神绝望又哀伤,半晌才低声道,“沈公子是客,客人说的话,奴家原不该当真的。公子请回吧。”
没等他辩解,我惨白着脸拂袖而去。
妈妈以为我拿腔拿调抬身价,很是夸了我几句,还嘱咐我见好就收,千万莫气跑了摇钱树。
于是半个月后,沈正则上门来为我赎身,整个留香阁都震动了。
妈妈绝口不提沈天一也曾来为我赎身之事,欢天喜地应了,亲自来为我收拾行李,絮絮叨叨道,“养了你一场,没想到你竟这样好命,也只有当年的连枝秀能跟你比了。以后做了大家太太,千万别忘了妈妈。”
我知她来为我收拾行李,不过是怕我夹带钱财。堂子里的倌人要赎身,向来是光身一个进来,不带一文出门,最后还要扒一层皮罢了。故而对她口中恭维也并不在意。
再听她说什么连枝秀,我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古怪笑意。
好命?今宵黄土垄中埋白骨,昨夜红绡帐里睡鸳鸯。
真真是好命。
我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沈正则这样说,沈天一也这样说。
沈正则是在芙蓉帐里说,沈天一是在昏惨惨灵堂里,在他爹的棺材前说。
他把我按在蒲团上,见我露出凄惶的神色,手上越发加了一分力道,恶狠狠盯着我的眼睛,“连理,你到底用你这双眼睛勾引了多少人?”
“我做的本就是倚门卖笑的生意。何来勾引?”受制若此,我反倒淡定了,朝他露出个媚笑,”沈公子,我从来也没主动问你要过什么,是你巴巴凑过来的,为我不顾一切,不是吗?”
“是,当然是。”沈天一猛地亲住我,直到我狠狠咬了他一口才松开,毫不在意地拭过唇角的血,“你根本不用做什么。只要用你这双眼睛含情凝涕地看过来,就会有男人为你发狂,连沈正则都能为你神魂颠倒,一把年纪都不顾一切。”
“你怎能直呼你父亲名讳!”我声色俱厉,虚张声势。
“父亲?”沈天一挑眉,瞟了眼牌位上“先父沈正则之灵”几个字,突然嘲讽地笑了。
“你以为抬出沈正则这个死鬼就能压我一头?”他又凑过来,在我脸颊掐了一下,低声道,“这个家早晚是我的。”
“连你,也将是我沈天一的。”
他回房去安寝了,留我一个跪在冰冷的灵堂里,盯着黑漆漆棺木出神。
我知沈天一说的是实话。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但我还年轻,不想被沉塘,不想被泡发了然后被鱼虾一口口吃得只剩白骨,更不想死后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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