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程然的电话打过来：

　　「宝宝，今天怎么没来看我啊，我想死你了！」

　　我点起烟，深吸一口气：「今天有点事，明天来看你，乖。」

　　4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购物，更喜欢吃东西。

　　沈昕乔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吃了一盒炸鸡，两个甜筒，撸了三十个串。

　　「白霜，你深渊巨口啊。」

　　我一脚油门，载她到S大的后门。

　　这里有一家麻辣烫店，上学时候我就是这儿的老主顾。

　　发黄的墙壁，油腻的座椅，三三两两的情侣，还有操着一口方言的朴实老板。

　　一切如当年。

　　沈昕乔环顾了一圈，欲言又止。

　　老板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哟，今天还带了朋友啊，之前那个帅哥呢？好像很久没见他了。」

　　她没忍住开口：「你不会还没有忘记他吧？」

　　我扭过头：「谁？」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电视机，这会正在放娱乐新闻。

　　狗仔拍到程然跟孟雨涵在街头热吻。

　　画面很模糊。

　　但他今早出门确实穿的这件亮黄色T恤。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吃鱼丸。

　　沈昕乔瞪大眼：「这你都能忍？」

　　就这？

　　「当初我就说了，不要跟他在一起！他目的明显不纯！白霜，你是不是傻！」

　　我擦了擦嘴，灌一口酒：「当初你跟我说，做保洁和坐保时捷一定想清楚。」

　　「我现在坐上保时捷了，不光坐上保时捷还坐了布加迪，还坐了劳斯莱斯。我还养金丝雀呢，那些人就这么说我的。」

　　「我只是太想他了。」

　　烧酒烫过喉咙，灼得心口痛：「如果他能活着，我宁愿做保洁。」

　　5

　　很小的时候，我过得很苦，前些年，又过得很顺遂。

　　我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的补偿。

　　命运贯会玩弄人。

　　实际上，哪有什么补偿，不过是给了点甜头，又狠狠甩了我一巴掌罢了。

　　这一巴掌把我打得七晕八素，再也没回过神。

　　6

　　程然给我打了通视频电话。

　　梨涡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宝宝，今晚临时有个活动，我就不回来了。」

　　「昨天那个新闻你看了没？现在那些媒体简直离谱，不过体型像点，就能对号入座了。」

　　「冰箱里有我早上煲的汤，你记得喝，最近都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心疼。」

　　他身后，孟雨涵穿着抹胸礼服兴冲冲过来：「阿然，这条行吗？」

　　电话挂断了。

　　外卖单大喇喇地面朝上躺在垃圾桶。

　　我丢掉薯片，把体重秤搬出来。

　　一百七十九斤。

　　确实瘦了一斤。

　　我给助理发消息：【今晚的颁奖典礼，我参加，给我准备条裙子，不要太露，XXL的。】

　　7

　　我前夫走前，很贴心地把公司上上下下都交代好了，几个心腹也忠心耿耿。

　　他留下的商业帝国，压根不需要我插手，我只要做好名义上的董事长就行。

　　所有人都羡慕我，说我嫁对了人。

　　他们私下还说，我就是个废物，老公死了，立马装都不装，除了买东西就是吃吃喝喝，在家躺着等死，活活变成头肥猪。

　　这些话，倒也不假。

　　助理给我挑的裙子，我终究是没穿上去，刚提到腰部，就裂开了。

　　助理的表情好像也要裂开。

　　大概是没想到，我一年到头交代不到一件事，唯一的一件还搞砸了。

　　我淡定地说：「换XXXL吧。」

　　现场的闪光灯，晃瞎了眼。

　　我从车上下来，太久没穿高跟鞋，差点崴了脚。

　　前面那辆车的车门也打开了，程然西装革履，先下车，然后绕到一边给孟雨涵开车门。

　　孟雨涵的手很自然地跨在他胳膊上，两人说说笑笑一同走上红毯。

　　我小心翼翼提着裙子走在后面。

　　他们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条路格外漫长，走到头的时候，孟雨涵突然惊叫了一声，捂住胸口坐在地上。

　　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春光乍泄。

　　我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躲在程然怀里，程然迅速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一堆记者快门都快按烂了。

　　程然斩获了年度最佳男演员，他在台上激动地发表获奖感言，感谢了父母，感谢了剧组，感谢了搭档孟雨涵。

　　直到要接过奖杯的时候，才发现颁奖的人，是我。

　　8

　　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像是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

　　他好像完全忘了剧组的投资人是我，这场颁奖典礼幕后的大老板也是我。

　　旁边的主持人提醒他：「你老婆你不谢？」

　　他才如梦初醒似的，转过身拿着话筒深情表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我的爱人，感谢她在背后一直默默支持我！」

　　台下掌声雷动。

　　可我明明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朝我看一眼。

　　颁奖典礼结束后，一堆人去吃饭。

　　程然说他要跟剧组一起吃，跟着孟雨涵走了。

　　桌上男人们都在吹牛逼，我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媒体的速度是真的快，活动的照片已经全网都是。

　　有人刷着手机，然后偷偷睨我。

　　我锁了屏，狠狠咽下一大口白酒。

　　这年头的酒不知道怎么了，跟清水似的。

　　头条的照片，是程然举着奖杯。孟雨涵披着他的西装，里面亮色的抹胸裙衬得她亭亭玉立，就这样站在他旁边，眼里有泪。

　　我站在另一边，面无表情。

　　那条XXXL的裙子绷在我身上，勒得我快喘不上气，根本没工夫做表情管理。

　　还有一张照片也很火，是典礼开始前，走红毯的镜头。

　　程然跟孟雨涵手挽手走在前面，宛如一对璧人。

　　有不怕事的媒体直接大字写着：金童玉女。

　　我气喘吁吁跟在身后，短短几十层台阶，走出的气势好似在爬泰山。

　　9

　　不晓得灌了多少酒，等我回过神，人都走光了。

　　我摇摇晃晃钻进车。

　　凌晨两点，路上空空旷旷。

　　车窗外风景极速倒退，我打开所有车窗，享受片刻自由的感觉。

　　狂风把我的每一根头发都吹散。

　　如果这会让我死了，我也愿意。

　　可是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雨水铺天盖地把我淋了个湿透，身上每一处都黏糊糊。

　　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下雨。

　　干脆死了吧。

　　我这样想，于是也就这样做了。

　　布加迪以一百码的时速，撞上了跨江大桥的桥墩。

　　还好不痛。

　　我在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10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马路正中间。

　　我惊骇地爬起来四处检查，身上居然连一丝伤口都没有！

　　不远处围了好多人，有警察，有消防员，还有救护车。

　　我凑过去看热闹。

　　他们在看我那辆可怜的车，车头几乎被撞扁了。

　　变形的驾驶座上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是我。

　　11

　　我拉着旁边的路人：「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吗？」

　　他好像看不到我，继续跟旁边的人絮叨：「听说这女的很有钱咧，因为感情不顺喝了不少酒，酒驾害人啊！」

　　旁边那人说：「她呀，就是程然那个肥猪老婆。我们然这次是不是终于能摆脱资本了啊，赶紧死透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意思！不是我，有程然今天吗！」

　　手从他身体穿过去，我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我这是，变成鬼了？

　　手腕被突然抓住，我一转头，是个陌生的帅哥。

　　我怔怔道：「你看得见我？」

　　他很凶，冲着我吼：「赶紧滚回去！你还没死，还能活！」

　　我耳膜都快被震破，旁边的人跟没听到似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你也是鬼！」

　　「我才不回去，那么多伤，头上还那么大个洞，肯定痛死了！」

　　拉拉扯扯间，救护车iuiu地拉着我的身体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走了。

　　他不顾我反抗，强行拉着我飞檐走壁，来到医院。

　　我飘在空中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我头上被绷带缠了个严严实实，因为躺着，身上的肥肉摊开，显得更胖，活脱脱一坨烂肉。

　　医生站在病床边，摇摇头：「基本没救了。」

　　程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还精心抹了发胶，发丝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

　　我这才看到门外还挤着一堆记者，扛着长枪短炮。

　　他先是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了几分钟，然后抽泣着问旁边的律师：「我老婆没了，我是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吧？」

　　得到律师肯定的答复后，他捂着脸扑倒在我床前痛哭：「宝宝，你快醒醒啊，那么多公司，我怎么管得过来！」

　　我蹲在床下仰头看他，他虽然眼泪在流，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旁边的帅哥男鬼手一摊：「这江山，你就忍心让别人夺走？」

　　这是我前夫的江山，要守也只能是我守！

　　我猛地朝床上的自己扑了过去。

　　一阵剧痛贯穿了全身，我忍着痛缓缓睁开眼。

　　程然的眼泪瞬间止住。

　　他瞪大了眼，脸上只有惊愕，没有惊喜。

　　我勉强直起身，直视他的眼睛：「正好律师也在，程然，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