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笑的那么开心？」

　　我已经忘了当时我是什么心情。

　　但我的胆子一下大了。

　　我生日当天，可不可以也让爸爸送我上学一次？不麻烦妈妈的。

　　放学后，可不可以让我爸爸也带我去玩？不麻烦妈妈的。

　　弄脏了衣服，可不可以也让爸爸帮我洗？不麻烦妈妈的。

　　就一次。

　　就这一次。

　　当晚，我壮着胆子跟我爸爸说了。

　　刚下班回来的爸爸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了。

　　但爸爸的话音刚落，妈妈冲了出来。

　　「不行！」

　　「你去送她去学校了，那谁陪我吃早餐？」

　　「我吃完早餐，谁给我收拾碗筷？」

　　「你帮她洗脏衣服，那我的衣服怎么办，你还洗的细致吗？」

　　「绝对不行！」

　　「你欠我的，你要报答的是我！」

　　「只有我！」

　　爸爸看看妈妈，又看了看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听……听妈妈的。」

　　那一晚，我很沮丧。

　　躲进自己的房间里，躲到了半夜。

　　没人叫我吃饭，也没人安慰我。

　　昏昏沉沉懵懵懂懂里，我突然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原来，不止我因为欠了妈妈而需要好好表现。

　　爸爸也是需要的。

　　3、

　　我爸赶到签完字送我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意识已经很模糊。

　　但九岁深夜时的那个想法，却一直没有散去。

　　反而，在二十四岁的我的脑海里，越加清晰。

　　更加清晰的，是九岁同桌歪头的疑惑。

　　「为什么不能笑的那么开心？」

　　为什么不能笑的那么开心呢？

　　因为……妈妈是丁克啊。

　　我一出生，我和爸爸就欠了她的。

　　我们的一辈子，都要报答她，顺着她的意。

　　我们要……一直……好好表现啊……

　　可是这……对吗？

　　妈妈她，真的是被逼着生下我的吗……

　　黑暗的虚无里，更深的记忆浮现。

　　我当时，几岁呢？

　　忘了……

　　我才刚刚会说话，坐在沙发上摇摇晃晃。

　　妈妈坐在旁边，她拿着一根针，喃喃。

　　那是彼时的我听不懂的话。

　　此刻，那些音节在我的耳边响起：

　　「……男的都喜欢男孩……再生一个，把他栓的更牢……」

　　「把套都扎破……怀上了……继续怪他……」

　　怪他。

　　怪他们！

　　4、

　　术后醒来，已经是凌晨。

　　断骨压迫到了神经，才使的全身没有知觉。

　　但手术还算及时，纠正接上后就没有大碍。

　　好好卧床恢复，不会有后遗症的。

　　我爸坐在我床边，僵挤着笑脸，跟我复述医生的话。

　　没等我疑惑他为什么是这幅表情，病房门被踹开了。

　　是我妈。

　　她满脸怒容。

　　往病房里扫视一圈后，目光鹰一样钉在我爸身上，匆匆走了过来。

　　抬手，我妈一下掐住我爸的耳朵。

　　「答应了晚上回来给我洗脚，给我买包包，你没做到！」

　　「你不单止没做到，你还得寸进尺！」

　　我妈的音调一下更加拔高。

　　「你居然想叫我过来贴身照顾她！」

　　「我不答应，你还想用我的钱给她请护工！」

　　「你们父女俩本来就已经欠了我天大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

　　「居然还不断想占我的便宜！你们还有心吗！」

　　「你们这两个烂心肝的！」

　　我爸被掐着耳朵提站了起来。

　　眼神躲闪着我妈，他道歉，解释。

　　「这……女儿都二十四了，我想照顾她，那也不方便啊……」

　　「你别生气……别生气……现在女儿的恢复是最重要的……」

　　「等女儿好了，你提什么条件，我……我们都满足你！」

　　说着，我爸朝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女儿，是……是不是啊？」

　　「你快点点头，答应你妈妈，快点。」

　　从小到大，我做过很多梦。

　　但无一例外，那些梦醒过来后，都忘的干干净净。

　　唯独刚刚手术时的梦。

　　清清楚楚。

　　石刻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

　　怪他。

　　怪他们！

　　我没有如以前一样点头。

　　我别开了视线，声音嘶哑的开口。

　　「不用了……你们都回去吧。」

　　「回去之前，拿我的手机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吧。」

　　「她会过来照顾我的……」

　　没说完，我爸的惨叫声一下响起。

　　是我妈更加用力掐住了我爸的耳朵。

　　我妈呵斥。

　　「看看，看看，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

　　「我对她这么好，违背本心把她生下来，这么大的付出！」

　　「现在，人家根本不记得，正眼都不看我！」

　　「我命苦啊，我嫁给你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惨叫声的间隙，我爸开口。

　　「你怎么能赶爸妈走呢，你这孩子。」

　　「快……快点，跟妈妈道歉，认错，说你是无心的。」

　　「保证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妈妈，快点……」

　　那梦境一阵阵反复，不停撞在我眼前。

　　我本来已经不想再废话。

　　可一时，忍不住了。

　　我看向我妈。

　　「你说你从来都不想生孩子，那你们过夫妻生活的时候，有做安全措施吗？」

　　话题突然的转变，问的我爸妈一愣。

　　看着我，他们闭嘴了。

　　不能闭嘴，一定要回答。

　　我再问。

　　「到底有没有！」

　　我从没有过的强硬态度，似乎刺激了我妈。

　　她梗着脖子，盯着我。

　　「有！」

　　「不单止每次都戴了，我还每次事后都吃药……」

　　我接上。

　　「那为什么还能怀上我！」

　　「怀上我之后，为什么不打掉，为什么让我出生！」

　　「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扼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出生了！」

　　「妈，其实是你想生我的吧？」

　　「毕竟只有装作不情不愿的生了我，你才能以此要挟我和我爸……」

　　我妈的脸瞬时狰狞了。

　　冲过来，她一巴掌狠狠砸在我的脸上。

　　「你……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