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坐着火车回到海城时,接到了沈遇川朋友的电话。
「嫂子,你快来管管阿川吧,能喝也不是这么喝的。」
我攥着手机许久。
最终还是迈着步子去了他的家。
他的朋友见了我,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迫不及待地拿着外套出了门。
而沈遇川双眼布满血丝,从解下的衬衫纽扣处看去,脖颈至锁骨都是通红一片。
这么放纵喝下去,他大概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沈遇川的前女友就是叶疏词的?
沈遇川一直以来,都将这件事藏得很好。
叶家、沈家,没有一张他们的合照。
校园里,他的那些朋友,我都见过。
却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们的过往。
如果没有他的勒令,大概很难办到吧。
可偏偏还是被我听到了。
沈遇川和他的朋友们聚会。
恰好我就在那间酒吧打工。
为了防止别人认出我是叶家刚认回来的女儿,我画了很浓的烟熏妆上班。
可路过那间包房时,我依旧怕被沈遇川认出,怕惹他在朋友面前丢脸。
可包房内的一道女声,顿时像惊雷一般,震住了我。
「阿川,你的演技可真不错啊,我差点以为你是真喜欢上那个土妞了。」
沈遇川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一双眼里满是鄙夷。
「你觉得可能吗?」
「没有最好!疏词走前我可是向她保证过要死死看着你,不过你这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啊?这么折腾,还不能让疏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啊?」
沈遇川停顿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就是要让她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呵!那你可一定要让她也狠狠体会一下当初疏词的痛苦!」
……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逃回了休息室。
老板以为我躲懒,扣下了我当天的所有工资。
我不吭一声地回了家。
我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就像曾经无数个黑夜一般。
只要从未看过一丝光亮。
就不会怕黑。
脸上忽然有些湿热。
我随手胡乱擦了一把。
抬脚走近倒在地面上的沈遇川。
他抱着酒瓶子,紧蹙眉头,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疏词...疏词...」
沈遇川的胃向来不好。
这会儿喝了这么多酒,早就支撑不住了。
我扛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用他的手机拨打了120。
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忽然紧握住了我的手。
「丁...丁梨?」
3
我背对着他苦笑一声。
「你要去哪儿?你不陪着我乱跑什么?」
沈遇川的话里,满是烦闷不满。
我平静地转过身,看向他。
「沈遇川,120很快就来了,我不是医生,我帮不了你,你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地让我感受一无所有——」
「因为我本来就从未拥有过。」
「沈遇川,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在他满是错愕不解的眼神中,我转身离开。
耳边是「咚」的一声巨响。
我拉紧了衣领,埋低了头,脚步走得更快了。
这次,我不会再扶他站起来了。
……
我没有回叶家。
那里没有我的东西,也没有再让我记挂的人。
我只身一人,坐上了前往异地的火车。
火车鸣笛声,和那天的记忆重叠。
仿佛要掀起我最狼狈不堪的伤疤。
我拔了旧的电话卡,插上新卡。
拿起耳机听音乐。
将那道伤疤,按得死死的,不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撕裂。
来到鹿城的第三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我在一家宠物医院上班。
怀里抱着一只缅因猫,坐在窗台前赏雪景。
我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碰见林昕璐。
她抱着一只满身是血的狗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我接下她的狗,就往里屋找店里的兽医。
陪她同行来的女人,皱着眉左看右看店里的设施。
「昕璐,这家店行不行啊?」
林昕璐满眼都是她的狗。
「这附近只有这一家宠物医院,KIKI不能再等了!都是你,怎么就没看好它!」
那女人嘟嘟嘴,委屈起来。
「我也没想到它会跑下去啊,它跑得那么快,我抓都抓不住。」
「KIKI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原来那只狗是KIKI啊。
我低垂着头,「请到前台等候。」
林昕璐听到我的声音,神情明显地怔住了。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渐渐靠近我。
随即一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居然是你——」
我原以为,三年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段人和事,都应该随着时间流逝,模糊在记忆里。
可显然,林昕璐的记忆力很好。
她不仅没忘了我,还对我印象深刻。
「丁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碰见你。」
我跟她不算熟。
除了当年她借着我抢了叶疏词的一切为由,号召全校同学孤立我的那段记忆,也再无其他。
很快,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样。
神色忽然紧张起来,「你们这里不行,把狗还我,我们不在你这儿治疗了!」
我抿了抿唇,「它受的是内伤,你确定你要带它走?」
她烦躁地拢了拢头发。
「废什么话,快把狗还我!」
我看向一旁的同事,毕竟她才是兽医。
「这位小姐,你的狗伤得很重,这附近只有我们这里一家宠物医院,如果你坚持不再治疗,你的狗很可能坚持不到半路。」
林昕璐的脸上快要皱成一团,犹豫了许久。
下一秒,肯定地抬起了头,「我们不在这里治疗。」
和她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挂在楼下大门的风铃声。
「你好,是不是有只叫KIKI的狗在这里——」
我站在楼梯口,抬眸去看。
刚好与来人的视线,正向交汇。
是沈遇川。
KIKI是沈遇川捧在手掌心的宝贝。
只因为,它是叶疏词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4
从前,我并不知道这些。
只是有次,我带着KIKI出去转,差点把它弄丢了。
那是沈遇川第一次冲我发火。
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
原来,他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的。
只是对不在乎的人和事,才会那样。
我平静地瞧了他一眼。
「在这里。」
他迈着长腿上了楼梯,又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丁梨,你——」
「所以,你们决定了,到底要不要救治?」
同事的声音忽地响起。
沈遇川略微放松的眉头,又紧紧皱起。
「治,麻烦你了。」
沈遇川和林昕璐被撵到了外面。
我不想看见他,就陪着同事给KIKI做手术。
KIKI来得及时,手术也很成功。
交涉方面,也都由同事出面。
直到他们离开,我才出来。
「丁梨,从实招来,你和那个帅哥什么关系?」
同事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我。
「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人家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
我笑了笑,「他浑身上下穿的戴的,我两三年的工资都买不起,只是个不太熟的同学罢了。」
这似乎也戳中了同事的伤心事。
她拉着我的手臂,和我细数了她的房贷车贷。
最后哭丧着脸大叫一声:「有钱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下班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
银装素裹,照得整个街道都亮堂起来。
我系上围巾,戴上厚厚的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才出了店门。
可刚一出去,头顶便笼罩住了一把大伞。
「丁梨,就这么喜欢玩失踪?」
「这么久不回家,难道不知道叔叔和阿姨会担心?不知道我也——」
他愤怒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复杂又焦急地看向我。
许久,别扭地说出了声:
「我也会担心。」
我的视线落在他撑着伞的左手上。
一个戒指,圈在他的无名指上。
这个戒指,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一直戴着。
一开始,我也怀疑过是哪个他喜欢的女人送他的。
可沈遇川刮着我的鼻子,用宠溺的语气说我醋精。
还跟我说,那是他很好的一个朋友送的,没什么寓意,只是觉得好看戴着玩。
我太傻了,就那么相信了他的话。
丝毫忘了沈遇川是谁。
怎么可能会戴一个普通朋友送的戒指。
心口位置有些发胀难受,可脸上却是早就释怀了的笑容。
「没人会在意的。」
他错愕住了。
「什么?」
「沈遇川,没人会在意我是不是失踪了,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没有抢走叶疏词的一切,因为我本来就从未拥有过。」
无论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是沈遇川。
他们都不属于我。
我低垂下了头,从他遮天蔽日的大伞下。
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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