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透过急诊室的窗户，看着我小小的女儿。

　　几个医生围着她，用尽全力按着她胸口的血洞。

　　白色的纱布很快被染成血色。

　　他们换上新的纱布，但那红色的血根本就止不住。

　　我的心像被吊在悬崖之上，即将坠落。

　　怀上悦悦的路途很艰辛。

　　备孕五年都没结果，岳秦甚至提出了去领养一个孩子。

　　可我太爱他，想为他生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

　　我去做试管，历经大半年的折磨总算怀孕。

　　没来得及高兴，新的问题又一次出现。

　　医生说我容易流产，必须躺着保胎。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九个月，躺到双腿肌肉萎缩，大腿生褥疮。

　　我拼上半条命才把女儿生下来。

　　现在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流血流到死，我做不到。

　　我一边追着捐赠人离开的方向，一边再次拨通岳秦的电话。

　　这次，他接了。

　　我一开口，声音已然沙哑。

　　“岳秦，悦悦出事了，你快来……”医院。

　　可惜，我的话并没有说完。

　　岳秦的斥责声打断我。

　　“又想用女儿出事来骗我回家，这一套你玩不腻是吗？！”

　　我急忙开口，“不……”

　　岳秦再一次打断我，语气非常的不耐烦。

　　“我看就是你整天没事做，只想把我拴在家里陪着你！”

　　“要不然我不上班了，你来养我？！”

　　“只会没事找事，争风吃醋，你要是能有秋曼十分之一的懂事体贴都好！”

　　岳秦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我任何的反应机会。

　　我再打过去，他已经关机。

　　以前我和岳秦也很恩爱。

　　我们是大学校友，他是努力上进的贫穷学霸，我是有钱的富家女。

　　他和吴秋曼恋爱的轰轰烈烈，后来吴秋曼嫌他穷，甩掉他的时候也闹得人尽皆知。

　　别人避之不及，我看他落泪，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我觉得，他是个专情的男人。

　　身边的人都劝我分手，他爱吴秋曼如命，必然是日后生活中的一颗地雷。

　　我却不信邪，一毕业就向他求婚，还让父母拿出一大笔钱给他开公司。

　　他也没有辜负我，把公司开的越来越大。

　　婚后十年都算和谐，直到半年前吴秋曼深夜回国，身边还带着个和悦悦差不多大的孩子。

　　她给国外的富商做情妇生下儿子，别人不要她，她只能带着孩子回国。

　　我以为岳秦爱我，我也以为岳秦不会再看上这样的吴秋曼。

　　但我低估了白月光的杀伤力。

　　打从吴秋曼回国后，岳秦加班的频率就越来越高，手机上吴秋曼的名字也越来越频繁出现。

　　以前女儿一皱眉，他恨不得爬到天上去摘星星。

　　后来女儿哭闹，他居然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点也不像小宝哥哥那么乖巧可爱，你再这样闹，爸爸不要你了！”

　　小宝是吴秋曼的儿子。

　　我替女儿说话，他就把怒火烧向我。

　　“你还有脸说？好好的女儿被你养成这样！你真应该学学秋曼，看看人家是怎么做妈妈的！”

　　从此往后，女儿变得安静异常，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撒娇吵闹。

　　今天是岳秦的生日，女儿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她特意做了手工饼干，想给爸爸吃。

　　岳秦却在电话里直接拒绝，说要加班。

　　我不忍女儿的希望又一次落空，这才开车带女儿去公司找他。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我不再拨打岳秦的电话，而是冲下楼去找捐赠人，寻找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可当我跑到二楼的急诊科门口时，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我本应该在加班的丈夫岳秦。

　　他正抱着他的白月光吴秋曼，轻拍安抚。

　　“别怕，我绝对不会让小宝有事的。”

　　吴秋曼梨花带雨的抱着他，“岳秦哥哥，谢谢你……”

　　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3

　　我想上前，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抓着我退后。

　　突然，我的手机再一次震动。

　　打来的是急诊科医生。

　　“徐梦女士，你快回来！你女儿她……她……”

　　“她怎么了？！”

　　我问出口了，却不敢听结果。

　　我挂断了电话，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上楼。

　　可让我不解的是，里面的几个医生，为什么全都出来了？

　　他们不是应该在按着我女儿的伤口吗？

　　难道，有新的捐赠人出现了吗？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生硬的挤出一抹提前庆祝的微笑。

　　“医生，我女儿是不是没事了？”

　　我明明在笑，但我的声音抖得像在哭？

　　几个医生摘下满是鲜血的手套，同情而愧疚的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

　　我不想看到这种眼神。

　　我往后退，他们却对我鞠躬。

　　“徐梦女士，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倏地一下，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我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跟我解释。

　　“……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一个护士扶住了我，带着我走进了血腥味扑鼻的急诊室。

　　我眼前都是红色，整个人摇摇欲坠。

　　“悦悦？”

　　我喊了一声，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的女儿，我小小的女儿，她躺在红色的床上，气息微弱。

　　她小小的胸口上有一个很大的血洞。

　　她身体里的血好像都流干了，每一寸皮肤都白的像纸一样。

　　我跪下去的那一刻，她对我笑。

　　“妈妈，不哭……”

　　然后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悦悦，你醒醒，不能睡啊，你还没把饼干给爸爸吃呢。”

　　“爸爸就在楼下，他马上就上来了，上来吃你做的饼干呢。”

　　“宝宝别睡，求你了……妈妈求你了……”

　　可是，悦悦的小手从我手中滑落，那盒满是鲜血的饼干掉在了地上。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检测仪器发出尖锐的暴鸣声，心跳显示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悬着的心，终于狠狠坠落悬崖，坠进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氧气，我无法呼吸。

　　眼前一黑，彻底坠入黑暗。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房之中，悦悦已经不见了踪影。

　　“悦悦！”我踉跄的下床，冲出病房。

　　我多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

　　可护士把我带进了停尸房，我的女儿已经盖上了白布。

　　4

　　我掀开了白布，不准护士再盖。

　　因为岳秦还没来。

　　他是孩子的爸爸，他应该来见孩子最后一面。

　　我边流泪边拿起手机想给岳秦打电话，可他前任吴秋曼更新的朋友圈动态，映入我的眼帘。

　　照片上，她的儿子头上缠着纱布躺在病床上。

　　配文是：“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舍得花五百万替你买血救命的人？我遇到了一个，想嫁。”

　　下一秒，岳秦的评论就弹出来。

　　“钱不重要，孩子没事最重要。”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但很快我又开始安慰自己，只是巧合。

　　岳秦再喜欢吴秋曼，也不会拿自己亲女儿的命去换别人儿子的命啊！

　　我点了个赞。

　　岳秦的电话如期而至。

　　“秋秋的儿子差点死了！我出五百万是从另一个人手里抢回一条命！”

　　“听说那女的还打给她老公想出五百万抢回去，幸好她老公没接电话。”

　　我所有的自欺欺人，侥幸心理，都在这一刻化成空。

　　眼泪不断滑落，眼前还是红色一片，像是女儿流不尽的鲜血。

　　我的心彻底死了。

　　“你知道那个女的是谁吗？你知道你抢走的是谁的命吗？”

　　岳秦的语调很不耐烦。

　　“是谁都无关紧要！谁的命也不如秋曼儿子的命重要！没有孩子，秋曼怎么活的下去？！”

　　“人命关天，你别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争风吃醋。”

　　吴秋曼没有孩子活不下去，我就能吗？

　　我突然低头自嘲的笑了。

　　这就是我义无反顾选的专情好老公。

　　十年婚姻，金钱和情感双重的付出，再赔上一个孩子，也比不上吴秋曼在他面前掉的两滴眼泪。

　　白月光的杀伤力，我终于懂了。

　　可却是以我女儿的生命为代价。

　　突然，手机那头传来吴秋曼焦急的声音。

　　“岳秦哥哥，小宝的情况比较危险，医生说要找捐赠人再捐一点血备用，可是那个人已经走了……”

　　“我记得你女儿的血型和小宝是一样的，你能不能……”

　　“当然能。”岳秦没有丝毫犹豫。

　　我听到他命令我。

　　“你快把悦悦带到医院里来给小宝捐血！”

　　我笑出了声。

　　捐血？她怎么捐？

　　她的血都流干了。

　　“岳秦，刚刚那个可怜的女人就是我啊。”

　　“你抢走的那条命，就是你亲生女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