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外科跟心脑血管内科研究过,父亲和哥哥也打电话来问过,得出的结论虽然荒谬,但至少能解释我的行为。
车祸的猛烈撞击下,我颅内积聚的血块压迫了神经,导致记忆出现偏差。
好巧不巧,只忘了跟顾星河有关的一切。
「顾星河是你老公,你不记得了?」
「你当了他五年的舔狗,就差把小三接回家供着,把小三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了。」
我摇摇头。
冯甜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那场车祸来得蹊跷。
我看到了行车记录仪上的监控,也从通话录音里听到了自己疲惫的声音。
今晨,我刚从夜班岗下来,就接到了顾星河的电话,让我去城南郊区的茶餐厅买刚出炉的蛋挞。
说是林以棠非要吃。
视频里的我满脸疲态,电话里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
「宁宁的孩子是我顾家的心头肉,你作为顾家媳妇,这是你应该做的事!」
茶餐厅距离医院有近40分钟车程。
途经一段陡峭的下坡路,顾星河要求我回来时保持蛋挞的香脆口感。
那时夜色未褪,我又昏昏欲睡,居然对顾星河的无理要求没有提出异议。
我打了个盹,被后面的车辆追尾。
整个人几乎是从车头飞出去的,行车记录仪留存了惊险的生死一刻。
「我接到交警电话时,差点没吓晕过去。」
冯甜甜抓着我的手,急得快要哭出来,「看那车祸现场的照片,我以为要吃席了,真没想到你……」
她摸摸我完好无缺的胳膊腿,掉了两滴泪。
没想到我除了颅内积血失去记忆外,就只有表皮的一点擦伤。
「忘了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
冯甜甜慰藉地拍拍我的手,几乎要喜极而泣。
原来我曾经是顾星河最忠实的舔狗。
同考上医科大学研究生,我是医学世家的千金,他是落魄山村的小镇做题家。
他勤奋刻苦,在解剖室奋斗到凌晨,所在的研究小组终于崭露头角。
父亲兼任高校首席讲师,为他颁发奖学金时,我注意到了这个面容清隽,眉间隐隐有股不服输劲头的男孩。
而后,我们因为交叉学习而再次碰头。
我越发动心,主动向他展开了追求。
一切都仿佛是那么顺理成章,我们恋爱订婚结婚,我为他铺平了事业的坦途。
想进入林家这所医院实习,以顾星河毕业时的成绩远远不够,更遑论转正两年里升任副主任医师。
若不是我拜托父亲和哥哥……
顾星河本应百般珍惜我,可他却在结婚半年后,被我撞见跟谢晚宁在逛街。
起初,他说那是乡下来的表妹。
紧接着,表妹成了挚友,他堂而皇之地夜半离家,因为谢晚宁的一通电话。
最后,谢晚宁挺着三个月的孕肚来医院产检,理直气壮地在父亲一栏写下了「顾星河」三个字。
直到妇产科的同事告诉我。
顾星河才给了我一句淡淡的「嗯」。
「晚宁是我青梅竹马的女孩,我离开村子来到这里,为了你辜负了她。」
「难道你不该为这负点责任吗?」
「你是我顾家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顾家的种,放到古代,你是这孩子的嫡母。」
父亲知道这事后,气得差点没心脏病发撅过去。
哥哥跟上层领导开会,商量罢免顾星河的职务,跟医师协会提交申请,吊销他的执业资格。
我当众下跪,在哥哥面前为他求情。
冯甜甜赶来,连拖硬拽也没能带走我,她抽了我一巴掌,骂我恋爱脑不争气。
而那时的顾星河,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我撇去脸皮,践踏自己的尊严。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高高在上的院长千金,为他这么个小镇男孩倾尽所有,出钱出力还要舍弃自尊。
听完这些往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呼吸哽在喉头,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我端起杯子,猛地灌了口凉水。
冯甜甜吸了吸鼻子,抿着唇神色逐渐凝重。
「你……你不会勾起什么记忆……还想回头继续舔吧……」
我长吁一口浊气,定了定神。
「虽然不知道之前的我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但既然老天选择收走我的记忆……」
我咬咬牙,斩钉截铁,「那对狗男女,就此锁死吧!」
3
再次见到顾星河,是在住院后的第五天。
原本做完全身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毕竟中医科那儿积了几天的病患。
可冯甜甜却告诉我,有人给我交了十天的住院费。
她朝我眨巴眨巴眼睛,「听护士说,还是个高冷话不多的帅哥哦!」
我挠挠头,想起那场车祸。
追尾我的司机,似乎就是个年轻帅哥,黑衣黑裤黑墨镜,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也是他送我来医院的。
我在迷迷糊糊中看见过那张脸,唇红齿白,冷得像座冰山。
他在我醒来后,跟我打了个招呼,放下几提水果,全是我喜欢吃的。
他不苟言笑,跟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告诉我他的名字。
梁逸臣。
离开医院后,他给我发了个信息。
【我不想留麻烦,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林小姐可以随时找我。】
面对冯甜甜的刨根问底,我只是苦笑着摇头否认。
住院的日子索然无味。
嘴巴淡淡地没有味道,我偷偷打电话回家,让保姆刘妈炖了壶桂圆鸡汤送来。
刚拧开盖子准备享用,顾星河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连壶带碗夺走。
「装不下去了?住院这么久,念着刘妈的汤水,还知道开小灶了。」
「正好。」他凑近嗅了嗅,「宁宁马上分娩,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
顾星河举着保温壶扬了扬,「鸡汤我带走了。」
我怔愣,下意识攥住他的袖口。
「不行。」
顾星河嫌恶地撇开,冷笑道,「一壶鸡汤你都不舍得?」
「不是不舍得,是这鸡汤……」
「好了。」他不耐烦地开口,「我说过,你的这些小把戏是没用的,只会让我更加厌烦。」
「失忆,故作可怜姿态,是留不住男人的心的。」
顾星河至今还以为我在做戏。
我松了手,滞在唇边的劝告最终没能转达。
其实我想告诉他,鸡汤里放了桂圆,刘妈知道我不喜欢汤渣,所以提前捞出来丢了。
而我记得冯甜甜提过,谢晚宁曾经因为桂圆过敏而被深夜送医,顾星河把我一个人扔在路边,赶往医院探视。
我本来想劝阻的。
是顾星河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4
谢晚宁喝下鸡汤的当夜就破了羊水。
预产期应该在几天后,此前谢晚宁没有一点要分娩的征兆。
但多亏了那壶鸡汤。
她半夜突然全身起红疹陷入昏迷,母体的变化让胎儿变得不安,挣扎着想要出来。
可这时的顾星河,正在飞往外地学习的航班上。
他算过时间,去三天就能回来,一定能赶上谢晚宁的临盆日。
其实他也不是非去不可。
是我。
我打电话给父亲,让作为院长的父亲出差时带个人,这对于下面这批人而言,是学习+表现的好机会。
我的目的,就是要让谢晚宁孤立无援。
哥哥是妇产科的一把手。
是顾星河钦点的,为他顾家金叵罗接生的唯一人选。
可此时,顾星河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他安排在医院照看谢晚宁的,是从老家赶来,大字不识的老母亲。
「产妇陷入昏迷已经近一小时,如果再不剖宫取子,胎儿也要窒息。」
没有产妇家属的签字,哥哥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母平时吵吵嚷嚷,到关键时候却是个没主意的,哥哥见没人做主,只能打电话给我。
那时我正在努力跟手里的蟹脚较劲。
梁逸臣托人送来的,我最爱吃的大闸蟹,本来父亲和哥哥是不让我吃这种发物的。
我发了朋友圈抱怨。
一个小时后就看见梁逸臣出现在病房里,还是穿得一身黑。
满满一盒的清蒸大闸蟹,还是我最爱的那家酒楼。
我喜出望外地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把钱转给他,却被他摆摆手拒绝。
「我不要钱。」
他指了指我的脑袋,示意自己要为这场车祸负责任,所以在我出院前的所有要求,他都会极力满足。
从那以后,他三天两头就会带东西来看我,有时是我爱吃的,有时是我喜欢的花。
我接到产房电话的瞬间,梁逸臣皱了皱眉。
跟我打了个招呼后转身离开。
「哥哥,顾星河说了,让我们别做多余的事。」
「我又不是产妇的什么人,他顾星河也不是谢晚宁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就这样,谢晚宁硬生生被激荡的胎气折腾醒。
一醒来就开始哭嚎。
喊着要找顾星河,抓着顾母的手喊救命。
顾星河一下飞机,还来不及打电话报平安,就被父亲抓去开学术会议。
他听不到小心肝的哀嚎。
更不知道此时她跟孩子正在经历怎样非人的折磨。
我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听蹲守在产房门口听墙角的冯甜甜现场直播。
「醒了就好。」
我没想要她母子俩的命。
但我这五年来的苦楚,也得让谢晚宁感同身受。
听冯甜甜说,顾母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好几次想冲进去亲自给谢晚宁接生。
「上……无痛针……求你了医生……」,谢晚宁有气无力地哀求。
她突发过敏,体力耗尽,宫缩痛到脸色苍白,已经使不出力气了。
「不行!」
顾母斩钉截铁地拒绝。
在她狭窄的见识里,任何药物刺激都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宁宁你忍一忍,等孩子出来就什么都好了。」
我站在产房外,看着谢母冲里头的人高声喊叫。
真庆幸,里头躺着受苦的人不是我。
哥哥满身是血走出来,告诉谢母产妇突然大出血,如果现在不能止痛止血,很有可能母子俱损。
此时再打无痛针,已经于事无补。
我装作喉咙痒咳嗽几声,谢母回过头来看见了我。
她突然向我奔来,用命令似的语气,让我给谢晚宁扎针止血。
「你不是说你一手金针很厉害吗?你赶紧进去给宁宁止血。」
他们一家子说话,都是这种语气。
我不耐地翻翻眼皮,转身欲走。
谢母走到跟前拦住了我,「这可是顾家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听得快要笑出来,「您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话?她谢晚宁是顾星河的心头肉,肚子里的孩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冯甜甜看她纠缠我,冲上来拨开她的手。
谢母咬咬牙低声哀求。
「算我们顾家欠你的。」她摆出一副万般不愿的神情,「你保住顾家长孙,我也会保住你在顾家的地位。」
我怔了怔神,以为大清还没灭亡呢!
顾家母子一口一个媳妇长孙,还以为他家那杂草丛生的破平房,和一亩荒田多需要人继承似的。
可我还是答应了。
一来,我不想谢晚宁死在父亲的医院里,死在哥哥的手术台上,玷污了林家声誉。
二来,我想亲眼看看她有多疼,更想看看顾星河是如何气急败坏甩锅给我。
最重要的是,她要是死了,游戏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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