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小插曲之后,魏勋继续在我碎裂的骨头上摸索。
我因被下水道里的臭水浸泡太长时间,肤色已经变得污绿,皮下也全是充盈的臭气,魏勋手指每停留一个地方都十分小心。
最终,他有些筋疲力竭地宣布暂告一段落。
适逢刑警队长杨帆来,魏勋摘了手套,跟人一起出去。
走廊里,杨队问:「头骨复原有多大把握?」
魏勋一双黑眸无意识地看着远处:「头骨损毁太严重了,一时半会儿还复原不出来。」
杨队拍拍他的肩:「你的能力我是信任的,上次……算了,过去就不说了。」
「反正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不早了,回去陪陪你未婚妻。」
「有话好好跟她说,你也别轻易做决定,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魏勋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我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说清楚,她不愿放手,以后是三个人痛苦。」
2
我和魏勋的关系,其实已经到了堪称恶劣的地步。
他因白漪决定回国发展的事,通宵抽了好几晚的烟。
他胃不好,这样是找死。
终于有一次我将他手中的烟抽出去,扔到地上踩得稀碎的时候,他默默叹了口气。
「楚翘,你给我点时间静静,好不好?」
他眼窝深陷,疲惫不堪的样子,让我觉得极其可笑。
他胃癌快死了,一个人被抛弃丢在国内。
是我彻夜陪着他,给他鼓励,给他悉心照顾,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结果丢弃他的人一回来,他就忘了曾经信誓旦旦对我说的话。
说唯有我对他最好,他一辈子都不会对不起我的话。
我问他:「给你时间让你做什么?魏勋,你是哈巴狗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初那个女人把你丢在国内时走得毫不留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无比烦躁打断我,站起来,摔门走了。
这一走,我们此生都没机会活着再见。
回到住处后,魏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狠狠搓了把脸。
他习惯性点起烟,突然想到什么,掐灭了。
拿出手机,皱眉看了看。
然后又抬眼,看了眼挂在客厅的钟表。
「时间对啊。」
他自言自语了声。
我也跟着看了眼时间。
了然。
原来是我三年如一日地烦他,让他养成了习惯。
这个时候,该是我拍好一桌丰盛晚餐发给他,问他还有多长时间到家的时候。
我冷冷笑笑,当初的一番真情终究用错了人。
门铃突然响起。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出门竟然不带钥匙,回家还要按门铃。」
可房门打开后出现的是白漪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魏勋顾不得意外,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小漪,怎么了?」
「你说话,别吓我。」
白漪不断摇头:「没什么,我,我害怕!
魏勋耐心为她擦去眼泪:「是不是想起那场在国外遇到的枪击案了?」
「那个国家枪支自由,社会动荡,你早该回来。」
白漪一下扑入他怀中,脸上表情更加委屈可怜:「我知道的,现在只有你在,我才不会怕。」
魏勋的手一直停在她的背后,没有放上去。
他们两个在我本来打算当做婚房的房子里,感情浓得化都化不开。
好像有什么阻隔着他们,不能享受。
而我应该就是那惹人厌烦的阻隔了。
好半天,白漪才和魏勋分开些距离,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带着请求。
「阿勋,你知道的,我最近总是做噩梦,今晚你能不能陪陪我?」
说着,白漪慢慢踮起了脚。
快毫无距离的时候,魏勋猛然惊醒:「不,小漪,我送你回去吧。」
「以后有事直接打电话,我会马上过去的。」
白漪一脸错愕,不可置信:「阿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以后不能来找你了吗?」
「是楚翘这么要求你的?她有什么资格!」
「要不是当初为完成我父亲的遗愿,我不会出国!如果我没出国,现在要嫁给你的,会是我!」
魏勋痛心疾首:「小漪,可是……我已经和她订婚了。」
我心头染上密密麻麻的苦涩。
魏勋坚守最后底线,是因为我和他是世俗上的未婚夫妻。
并不是因为,他对我有丁点情分。
3
我已经许多天没有联系魏勋,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终于没了一开始的云淡风轻。
他接连给我拨了好几个电话,得到的回复全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魏勋出离愤怒了。
他一遍遍给我发消息。
「楚翘,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放手又不出现,你为什么要折磨这么多人?」
「楚翘,回消息!」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抓狂。
只因为,我让他的白漪伤心难过了。
白漪临走前,深深回望的那一眼,让我都跟着肝颤。
魏勋心疼坏了吧。
心口被堵得窒息。
魏勋,我就在身后啊。
可是你看不到我。
我想跟你说,我没有故意不出现,没有故意折磨你心爱之人。
可是你也听不到。
第二天,魏勋看着我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失神许久。
直到一通警局来的电话催他尽快过去,他才搓了把脸,连忙下了床。
案件又有新进度,我的躯干被找到了。
其实DNA检测还没有出来。
法医室里的人能判断那躯干跟头颅来自同一具尸体,是因为脖颈处的切口。
切口很不规则,有很多破碎的烂肉,颈骨上还有大大小小利器的划痕。
像是力气很小的人,拿斧子砍了许多下。
我头颅上的切口,和躯干上的痕迹,完美吻合。
其实,找到躯干,对于魏勋模拟画像来说,作用并不大。
所以魏勋有些意外道:「找到躯干为什么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我模拟画像用不着?」
杨队有些欲言又止:「老魏,你做好心理准备。」
魏勋轻笑:「我干这行都快十年了,什么没见过,还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是死者躯干腐败太严重?」
不仅杨队,上回那个法医也有些不忍。
「魏老师,我听你说过,你未婚妻断过两根肋骨是不是,左肋第三四根?」
魏勋有些莫名:「楚翘?是啊,怎么了?」
法医嗫喏:「这具尸体,也是左肋断了第三四根。」
魏勋只是顿了顿:「那又怎么了,你想说,那具尸体是楚翘的?」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死。」
到后面一句,是他默念出声。
那肋骨是我因一次很不值得的事断的。
魏勋只是随口说了句胃有些不舒服,我就在连州做了好几台大手术,熬了好几个大夜后,王不爹开车去见他。
路上一时恍惚,和前车追尾了。
魏勋接到我电话时,说的是不会开车就不要开了,他只是偶尔想吃辣椒了,往面碗里点了滴辣椒油,没我想得那么严重。
我也不用表现出一副关心他到连自己安危都不顾的地方。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我就该认清,魏勋只当我是个麻烦。
他那时故意拿远听筒,说了句「来了」,就挂断了电话。
而我后来才知道,白漪无辣不欢。
他不是想吃辣椒了,是想爱吃辣椒的那个人了。
回想往事,我已经能做到很平静。
我平静地望向觉得一切不过无稽之谈的人。
「楚翘不可能死,这种猜错完全错误。」
法医不再说什么。
杨队沉默后开口:「我们也希望不是,但是老魏,你不是跟我说过,楚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吗?」
「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联系上她,我问过他们医院,他们说楚翘一直没去上班。」
「那也不可能是她。」魏勋揉了揉眉心,「她这样的人,谁死都不会是她死。」
「她现在躲起来,只是在跟我闹脾气。」
「我不找她,过阵子她就会自己出现的。」
杨队脸上满是不赞同,一句话将人问住:
「那你为什么一直逃避做虚拟画像呢,魏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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