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恍惚中,意识似乎飘回了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在太后的生辰宴上,我独自出来透气,不慎落入花园池水中。
当时的应熔寒还是不受宠的四皇子,他正巧路过救了我,又对我温柔抚慰。
我对他暗生情愫,不顾家中人的劝阻,义无反顾的嫁入四皇子府,也得知了他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后来,在我母族势力的帮扶下,应熔寒从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登上了皇位。
我以为我们是苦尽甘来,时至今日,我却感觉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他说我才是他的命中的贵人,宠苏清雨只是因为太后的嘱托。
可若只是分些恩宠出去,有必要做到今天这种程度吗?
我已不知何为真情。
正如我同样不知,为何已不在水中,我依然感到无法呼吸。
在宫中休养了半月有余,我总算不再那么面无人色,恢复请安的第一日,苏轻雨就没有露面,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第二日她倒是来了,但却姗姗来迟。
待人进来,也不见行礼,而是懒洋洋对众人道:“是妹妹来晚了,都怪昨夜被皇上折腾的太狠,到现在还腰酸着呢,皇后娘娘不会跟妹妹计较吧?”
我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冷冷开口:“琳贵妃服侍圣上有功,本宫自然不会计较,但昨日本宫并未免了你的请安,你却擅自不来,可是不知不敬中宫该当何罪?”
苏轻雨闻言,掩面轻笑:“哎呀,妹妹忘了姐姐刚流产不久,需要人宽慰,在这里给姐姐陪个不是。”
“孩子没了,想来是因为缘分不足,姐姐还是莫要太过悲痛为好,至于不敬中宫,这么大的罪名妹妹可担不起,不如皇后娘娘去请皇上来判一判?”
听到这里,我怒上心头,对银铃道:“给本宫掌她的嘴!”
银铃领命,上前用力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苏轻雨惊愕地捂住脸,表情变得扭曲:“你敢让人打我!”
我厉声呵道:“那日你到底有没有推本宫,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在这宫中,我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正妻,你若再敢对本宫挑衅,可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
谁知听完我的话,苏轻雨竟然笑了:“是吗?正妻又如何?你不如猜猜看,等我把今日之事告诉皇上,他会如何为我讨回公道?”
“真是可怜又可笑,你难道还没明白吗,这宫里真正的规矩也只是皇上而已啊,皇后娘娘。”
她把最后“皇后娘娘”四个字咬的极重,极尽挑衅嘲讽。
我被她戳到痛处,脸色不免难看几分,但心中还是存着一点侥幸与期待。
如果应熔寒真的心里有我,我希望他能证明给我看。
哪怕一次也好,起码在苏轻雨先犯错的时候站在我这边,让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小丑跳梁。
4.
然而,我的希冀在应熔寒将手掌落在我脸上时尽数破灭。
男人完全没有留情的力道,把我打的脸偏向一边,随后踉跄几步跌到地上,嘴角都渗出血迹来。
“你为什么要对轻雨动手?当初朕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的知书达理,你真是变了!一个本就不该有的孩子而已,流了便流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不过是被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大打出手,怎么?你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吗?朕要你跪下来给轻雨道歉!”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色和苏轻雨得意洋洋的脸,心下生出茫然。
他说我变了,可我也好想问他,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如果这些都不算委屈,那到底什么才算呢?
“臣妾错了。”我缓缓屈膝跪到地上,颤着声音开口,“臣妾知错了,臣妾向她道歉。”
我错在太过天真,奢望太多。
都说人成为帝王薄情寡信、冷心冷情,我还以为或许应熔寒不一样。
曾经,他待我温柔深情,我一直不信这句话。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那个真心待我的少年或许早已死在我的豆蔻年华。
见我低头,应熔寒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知错就好,朕打你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后琳贵妃的所有请安就免了吧,也省的再生事端!”
琳是苏轻雨的封号。
是应熔寒封她为贵妃的那天,让她自己选的字。
她进宫也才两年,而我尽心尽力,为他做了八年皇后,他却未曾想过给我一个封号。
无数诸如这样的小事就像一根根小刺,深深扎入我的身体,每当想起就隐隐作痛。
应熔寒走后,银铃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安慰道:“娘娘……别难过了,您看这宫中有多少物件都是陛下赏赐的,他心中定然是有您的!”
“还有每个月为您调理经期的汤药,据说药材名贵的很,也是陛下当初亲口吩咐下来,这在后宫嫔妃中可是独一份呢!”
是啊,除了这点物质上的东西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证明我受到过什么恩宠了。
我苦笑着应道:“或许吧。”
5.
那日过后,我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很少再出凤倾宫,闲了就看些书或与下人说话,注意力一分散,心头也松快几分。
我告诉银铃,我有些想家了,我想念我的爹娘,疼我的哥哥,还想念家中院子里的秋千。
银铃为了哄我高兴,叫几个下人一起为我造了架木制秋千,样式很简单,但加上了银临为我绘制的画样,我很喜欢。
这天苏轻雨突然登门拜访,实则是为了炫耀应熔寒最近又赏她了哪些奇珍异宝。
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与她呛声,苏轻雨很快就觉得没劲,起身欲走。
刚走到院中,她就注意到了我的秋千,便道:“这秋千有趣,妹妹我啊看着就很喜欢,不知姐姐可否割爱?”
“既是割爱,妹妹又如何有脸开这口。”
我冷淡拒绝,苏轻雨竟也不纠缠。
谁料没过几天,她就带着一直在应熔寒身边侍奉的小李子一块儿过来,强硬的要将它拆走。
我急道:“只是一架秋千,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请宫人再给你造一架就是。”
苏轻雨笑眯眯道:“可是我就想要皇后娘娘的秋千,皇上他也允我来拿。”
小李子在一旁附和:“陛下让奴才转告娘娘,您贵为皇后,本就什么都不缺,这种小物件让一让也无妨。”
我气极,阻拦道:“要拿本宫别的物件可以,但这秋千不行,它是银铃的心意,更是本宫心爱之物!”
小李子摇了摇头:“娘娘,奴才一个下人,也只是奉命行事,您行行好,不要为难奴才了!”
虽然是很小一件事,但它成功击溃了我本就哀默的心,我勒令他们停手,他们却依旧不为所动,只言“陛下旨意,还请皇后勿怪”。
紧锣密鼓的响动后,银铃的秋千被拆了下来,因是暴力,它哪里还能再用。
或许苏轻雨原就没想着要,她只是见不得我有,无论是应熔寒,还是这架秋千。
苏轻雨双手抱胸站在我身侧,懒洋洋道:“夺了姐姐的心爱之物,我也心中愧疚,作为交换,不如我告诉姐姐一个真相吧!”
“姐姐知道,你这八年为何一直怀不上孕么?那是因为皇上每月给你安排的珍贵补药,都有避孕之效啊。”
我浑身一抖,尖声质问:“你说什么?”
苏轻雨以扇掩唇道:“该说的话我可是说了,信与不信都是姐姐的自由。”
我想找出什么话来辩驳,但细想之下,怀上孕的那一月,我确实忘了服用补药。
难怪……难怪他说那是“本不该有的孩子”!
想通前因后果后,我一时间又哭又笑,像是陷入癫狂。
八年未曾有孕,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没想到,原来是枕边人一直在防着我,只因我的母族助他登基,他怕外戚干政。
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当垂帘听政的吕后,我只想有个我与他的孩子,他竟也不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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