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二的上学期，我爸带回来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林茵茵。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卫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看上去楚楚动人。

　　就那么怯生生站在我家的客厅里，一只手轻轻牵着我爸的袖口，姿态里满是依赖。

　　我莫名地就有些敌意，问我爸为什么要让她住到我们家。

　　我爸红着眼眶低声答道：「茵茵的母亲与我是旧识，如今她不在了，我有义务把她的女儿接到身边来照顾。」

　　「况且，镇里的师资远不如江北，你们同龄，我想着正好让茵茵转到你们班里，以后你在学校也方便照顾她。」

　　我抬头看向站在楼梯上的妈妈，她斜倚在楼梯扶手处静静地看着我们，嘴角噙着一抹冷漠又讽刺地笑。

　　我刚想开口，她便转身回了房间。

　　林茵茵顿时泫然欲泣：「叔叔，都是茵茵不好，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

　　我爸便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不是茵茵的错……」

　　说着抬头望了望妈妈的房门，脸色阴沉得可怕。

　　「程阮，你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茵茵不一样，她受了太多苦，从今后我不想看见她再受一丁点委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爸爸说着，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问：「我想要一对相爱的爸妈，想要他们像小时候那样疼我爱我，你能给我吗？」

　　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林茵茵抱着爸爸的手臂，温顺乖巧。

　　可是在他们转身时，我分明看见她嘴角那抹得逞的笑。

　　6

　　嘀嘀嘀……嘀嘀嘀……

　　闹铃声响起，陈子先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按了两下，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做了什么梦，中间还短暂地醒了几回。

　　我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看着青色的天边泛起了一丝橘色的光。

　　陈子先起床后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他一向注重保养，活得刻板而自律。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面干干净净的，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他想了想，还是找到程阮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依旧无人接听。

　　他打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打着字。

　　「程阮，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你都多大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接电话！！」

　　「行，有本事你就一直躲着我，离婚协议我发给你了，希望你赶紧签字，给两家都留点脸面。」

　　陈子先一向不是个做事拖沓的人，他说会“尽快和我离婚”，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可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陈子先也逐渐没有了耐心。

　　我在旁边看着也很无奈，毕竟死人是没法接电话的。

　　临到中午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他们是江北市公安局，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名叫程阮的女人。

　　电话里并没有说太多，陈子先挂了电话，怔愣了一会，然后抓起外套便冲了出去。

　　大概是我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吧，我想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莫名地有点期待陈子先看见我时的反应。

　　7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路飞车来到公安局，作为死者临死前最后拨打电话的人，陈子先被仔细询问了好半天。

　　然后他被带到了刑事技术科的门前，年轻的小警察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好心提醒道：

　　「陈先生，您最好有点心理准备，由于凶手作案时手段比较凶残……而且，不知您是否知情，您太太被害时，已经有了身孕。」

　　陈子先回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机械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努力地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什么……身孕，你是说……她怀孕了？」

　　「……是的，已经三个月了。」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感觉整个人像狂风中的树叶，抖得厉害。

　　我看着他打开了门，随着他的目光向里望去，屋子很暗，只有棚顶上那盏白炽灯，冷冰冰的。

　　陈子先一步一步走到解剖床前，那上面盖着白布，从起伏的曲线来看，白布下的尸体似乎有些残缺，并不完整。

　　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吓人。

　　「不……不要看，陈子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后悔了，很怕陈子先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可没有人能听见我的话。

　　陈子先伸手，缓缓揭开了那块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