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思索着，今天灿灿吃饭的时间，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吃的也都是寻常的菜。

　　根本不存在药物中毒的可能性。

　　但是下午的时候，灿灿和她的堂兄浩浩两个小孩，单独在一旁玩耍。

　　只有那个时间段，她有可能误食东西。

　　「文彬，问浩浩，赶紧问浩浩，他和灿灿下午一直待在一起。」我抓着高文彬的衣裳，央求着他。

　　但是婆婆却阻拦了：「现在几点了，浩浩早就睡了。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能记得什么？」

　　医生见我们在争执，也不想浪费时间。

　　留下一句：「我们先给孩子验血、洗胃，如果你们想起来的话，请尽早告诉我们。」

　　我靠在文彬身上，内心默默地祈祷。

　　直到后半夜，医生又走了出来，他扯下口罩神色严峻。

　　「从化验结果看，患者吃的是一种降压药。这种药对孩子的大脑发育很有影响，所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高文彬急了：「什么心理准备？你把话说说清楚。孩子会变傻子吗？」

　　医生也很无奈：「先生，请你冷静一下，现在患者还在昏迷。症状还不能判断。不过大脑萎缩很可能会影响智力发育和肢体协调能力等。」

　　我迷茫地听着医生的话，不敢相信。

　　「妈，降压药是不是你的？家里只有你是高血压吧。」我突然尖叫了起来。

　　婆婆拍了拍胸脯：「你要吓死我吗？我是在吃降压药，我放得好好的，但是谁知道你女儿会偷吃啊，这只能怪她自己吧。」

　　2、

　　我双目通红地望着眼前这个老太婆。

　　她有些心虚，躲到了高文彬的身后。

　　高文彬也有点崩溃，冲着我大吼：「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灿灿还躺在ICU呢，咱们能不能理智点，想想后面该怎么做？」

　　我冷静了下来，主要是没有力气和婆婆争吵。

　　医生又一次给我们送来了不好的消息。

　　灿灿脑部受影响的区域控制着视觉神经，所以很有可能会失明。

　　他惋惜地说道：「如果你们早一点送过来就医，还有可能有救，现在已经不可逆了。」

　　我伤心欲绝，一个气短，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婆婆的抱怨：「哎呀，这要变成了小瞎子一辈子就完了。让你们早点再生一个你们又不愿意。」

　　女儿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婆婆除了第一天陪在医院外，后面几天都不再露面了。

　　我到后来已经不奢望她能康复了。

　　只要灿灿活着，就算小瞎子我也要照顾她一辈子。

　　只是老天爷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灿灿还是没有挺过去。

　　虽然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抢救后，但她各个器官的供血都出现了问题。

　　在休克中，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最后这一天，婆婆也接到电话来到了医院。

　　我和高文彬简单地帮灿灿办理了手续。

　　我默默地打包着病房里灿灿的小衣服。

　　帮灿灿穿戴整齐，体体面面地离开。

　　我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的身子似乎还是温热的。

　　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我把灿灿塞进婆婆的怀里，继续机械地打包东西。

　　即将出院的时候——婆婆和灿灿失踪了。

　　高文彬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妈，对面都是忙音。

　　我们傻眼了。

　　「报警吧。」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高文彬很火大：「你闹够了没有，我怎么说，说我妈带着我女儿的尸首失踪了？」

　　我和高文彬没有僵持几分钟，却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原来婆婆偷摸着抱着灿灿出去了，她闯了几个红灯，最后被一辆轿车撞了。

　　婆婆捂着脚踝倒在地上，手里抱着的灿灿也滚落在路面上。

　　婆婆大声呼喊着：「杀人了，这个人开着奔驰，天杀的，他撞死了我的孙女。」

　　车主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闯红灯，更没想到自己撞死了人，一下子六神无主。

　　婆婆不依不饶，死死抱着人家的大腿：「你们为富不仁，你们撞死小孩，要遭天谴的。」

　　她哭得涕泗横流，围观的众人也被感染了，纷纷站在婆婆的一边。

　　「天哪，这位大娘好可怜啊，司机真的是作孽啊。」

　　「老奶奶太难了，帮儿子媳妇带孩子，这下怎么交代呀。」

　　「是啊，她哭得都要晕厥了，如果可以，我相信她愿意代替孙女。太心酸了。」

　　…………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婆婆更来劲了，直接说要80万私了，不然就送对方去坐牢。

　　争执中，司机发现，旁边小孩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没有受到任何的外伤。而且似乎早就没有了呼吸。这才报了警。

　　警察们见怪不怪了。

　　当即看穿了婆婆的意图，然后立刻给高文彬打了电话。

　　我们赶到的时候，婆婆一脸不服气地说：「我干啥了，我又没杀人，是他撞到了我们」

　　婆婆年纪比较大，警察也不能采取什么措施。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大妈，我们这路口是有监控摄像头的，明明是你闯红灯，咱可不能冤枉人啊。」

　　婆婆鼻子里哼了几下，不敢吭声了。

　　一看见高文彬，她又像看到了救星：「我儿子来了，你们跟我儿子说吧。不要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警察刚刚去医院调取了记录，他们已经知晓了灿灿的死亡时间。

　　高文彬和警察陪着不是。

　　警察依旧很严肃：「这位老太太，如果孩子早就死了，你干吗还要抱着她闯红灯，还要把死亡原因归结到车祸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婆婆一时语塞。

　　还是高文彬比较机灵：「警察同志，我妈比较伤心，有可能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孙女去世。」

　　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婆婆有可能伤心过度。

　　3、

　　司机也觉得无语，语气里都是不相信：「我看，是想来讹诈我的吧，这种事情我只在新闻里看到过，没想到今天自己也遇上鬼了。」

　　婆婆大概觉得自己被揭穿了，气急败坏，冲上去就揪人家的衣领：「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这么说。你烂嘴一开一合就要污蔑我吗？」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高文彬和经常纷纷上前拦架。

　　现场乱作一团。

　　我累了，走上前去，抱住被她放在地面的女儿。

　　然后，径直走到婆婆面前，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用了十成的力气狠狠抽了两记耳光。

　　是的，他们都没有证据。

　　但是我知道，她从来不会因为灿灿伤心过度。

　　她是真的——想要用我的女儿讹最后一笔钱。

　　婆婆被打蒙了，愣过神来要找我拼命。

　　警察制止了她：「这位女士，请跟我们去所里做一下说明吧。」

　　高文彬一把把我推开，护着他的母亲。

　　「警察同志，都是误会，不需要搞这么麻烦吧。」

　　警察可不惯着他们，眼皮都没有抬，直接把他们请上了警车。

　　吃瓜群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的慈祥老奶奶，是一个戏精。

　　「我草，见到鬼了，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奶奶。」

　　「是啊，简直难以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

　　「小姑娘好可怜啊，被亲奶奶这么坑。」

　　…………

　　我在周围人的惋惜中，抱着灿灿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但是冷风再冷，也不及心冷。

　　一位好心的女警给我披上了外套，送我和灿灿回了家。

　　灿灿葬礼的时候，婆婆也从派出所回来了，大概是被教育了，所以她回来之后，特别乖巧，没有闹任何幺蛾子。

　　反而在葬礼上放声大哭，惹得人人都说她是个好奶奶。

　　戏演得有点过了，她扶着脑袋只喊头晕，叫嚷嚷着说高血压药今天还没吃。

　　嫂子赶紧把药拿了过来，我看着他们惺惺作态。

　　突然间，浩浩大哭起来。

　　「奶奶别吃这个药，妹妹就是吃了这个药死的。」

　　婆婆和嫂子争先恐后地想要捂上浩浩的嘴巴。

　　但是，我已经听到了。

　　我红着眼睛走到浩浩面前，冷冷地问他：「你说什么？你看到妹妹吃这个药了？」

　　兴许我的样子太吓人了。

　　浩浩哭得更大声了。

　　嫂子急着护住孩子：「你干吗，不要吓着浩浩。」

　　我无视了她：「滚开。」

　　我拽着浩浩的手臂，把他拎到灿灿的遗照前。

　　「说，你怎么看到妹妹吃药的？」

　　浩浩不敢躲闪了，喘着粗气说：「我和妹妹一起玩，我问她要不要尝尝，她就吃了。」

　　「你知不知道，妹妹吃了之后，才变成这样了。」我哭着问他。

　　我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杀了灿灿，我要让他偿命。

　　婆婆这时候不头晕了，心疼地把浩浩搂在怀里。

　　「孩子还小，他也是无心的。」

　　是啊，就算我希望他立刻给我女儿偿命，但是他这么小，连负刑事责任能力的年龄都没有到。

　　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我的丈夫高文彬，此刻正死死地按住我的双手。

　　他怕我一个冲动，又去扇人耳光。

　　他哀求我：「静宜，冷静点。浩浩他什么都不懂？」

　　我红着眼睛问他：「他已经七岁了，什么都不懂？那他自己怎么不吃？！」

　　高文彬没有出声。

　　反而是嫂子朝我啐了一口：「今天看在你伤心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自己死了孩子也要诅咒我们死孩子吗？你这么恶毒，难怪……」

　　婆婆抹着眼泪：「天杀的，我已经失去一个孙女了，你难道要我再失去一个孙子吗？」

　　高文彬兄弟俩婆婆和嫂子离开了。

　　只有我陪着灿灿。

　　4、

　　灿灿头七之后，我立马扔给高文彬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静宜，这件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你非得走到这一步吗？」

　　我示意他赶紧签字了事，大家一拍两散。

　　我们的财产分割很清楚，住的这套是我的婚前财产，学区房平分，车子、存款也平分，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地方。

　　高文彬翻看着离婚协议，语气温柔地说着：「你觉得灿灿，她忍心我们分开吗？」

　　我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

　　是的，灿灿很喜欢高文彬。

　　见我犹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静宜，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就当为了灿灿。她的梦想不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永远在一起吗？」

　　我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只是答应高文彬给双方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

　　他哀求着我不要离婚，甚至说出了永远不回他老家的承诺。

　　然而不出一个月。

　　婆婆带着熊孩子高浩浩来到了我家。

　　我门一开，一老一小就像泥鳅一样滑进了家里。

　　他们鞋子也不脱，在洁白的地毯上横七竖八的几个泥脚印。

　　高浩浩甚至一溜烟爬上了皮沙发，在上面疯跑。

　　婆婆爱怜地看着他，说道：「灿灿走了，我怕你们孤单。就带着浩浩来陪陪你们。男孩子就是活泼可爱。来，浩浩，叫叔叔婶婶。」

　　高浩浩朝我们几个大人翻了个大白眼，根本不搭理婆婆。

　　我也不作声，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卧室门关上。

　　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高文彬离婚，这些人的造作已经和我无关了。

　　晚饭时分，婆婆终于坦白了自己的意图。

　　「我把浩浩带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哥你嫂创造空间，他们呀，打算要二胎了。」

　　她眉宇之间根本藏不住喜悦，完全不顾忌我们刚刚失去孩子不久。

　　高文彬也恹恹的，敷衍着他妈：「那真是要恭喜大哥和嫂子了。」

　　婆婆兴奋地打掉了他的筷子：「这是我们高家的喜事啊。再说了，你哥哥嫂嫂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们。」

　　说完，她还特意看了我一眼，随后自顾自地说：「他们看你们现在没了孩子，打算把浩浩忍痛过继给你们。这份情义，文彬你可要记住啊。」

　　高文彬不敢搭话，他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色。

　　我吃着菜，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同意。」

　　婆婆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就连一直在安心吃鸡腿的高浩浩也生气地扔了筷子。

　　婆婆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责怪我。

　　「静宜，你什么意思。我们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嫂子能生，又不像你。要不是你……」

　　她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我当初生灿灿的时候，大出血，伤了子宫。

　　所以根本无法要二胎，婆婆对此很有怨言。

　　5、

　　当晚，婆婆和高浩浩赖着不走，霸占着次卧住了下来。

　　我路过次卧的时候，听到婆婆苦口婆心地教育着高浩浩，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我的小祖宗耶，你发什么脾气？」婆婆耐心劝说着，「你婶婶迟早会答应的，谁会不喜欢我们小宝贝呀。」

　　高浩浩嘟嘟囔囔地说道：「奶奶，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妹妹死了，叔叔婶婶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那当然了，他们是绝户头，你是我们高家的血脉，不留给你留给谁啊。你听奶奶的，以后啊，你就可以在城里上学，这房子车子都是你的。」婆婆笃定极了。

　　「嗯，都是我的，我以后会好好孝敬奶奶的。妹妹真是又蠢又馋，我听你的话，把药拿给她吃，她居然就这么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