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凌厉，我吓了一跳。

　　但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还是点了点头。

　　许愿罐的开口没有修复，就像我已经破碎的家。

　　妈妈许下了新的愿望。

　　「考试年级第一。」

　　那张写着「囡囡永远做自己」的纸条被妈妈选出来撕碎。

　　碎片在我眼前散开，一瞬间糊了我的眼。

　　「妈妈，我的手腕好疼。」

　　我低声呢喃，强忍着泪水。

　　妈妈没有再理会我，转身进了房间。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模式。

　　2

　　我失去了选择的权利，每天只能按照妈妈的要求生活。

　　书桌上的玩偶替换成了各种辅导书。

　　每天晚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我都昏昏欲睡

　　每至此时，妈妈都会将我掐醒。

　　她怒目圆睁地看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点东西很难吗？」

　　她说完又重新把笔塞在我的手中，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写。

　　我知道她还没有从离婚中走出来，尽可能地顺从她，希望她可以开心点。

　　或许等她开心了，她就会变回那个爱我的妈妈。

　　不出所料，我的成绩在妈妈的督促下有了显著进步。

　　那天妈妈难得露出了笑容，还做了我之前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

　　我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爸爸的电话打进来，他嘲讽道：

　　「进步了也没用，小雨还是第一名，宋佳她永远都比不过。」

　　妈妈阴沉着脸掐断电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下一秒，她把桌子掀翻，滚烫的菜混着汤撒在我身上。

　　我疼得直叫，妈妈却视若无睹，拽着我进了房间。

　　「学，给我继续学，超不过林小雨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妈妈面色癫狂，有一瞬间，我觉得她不是我的妈妈。

　　可是明明样子没有改变啊。

　　我不敢吱声，生怕她真的把我丢掉，只能忍着疼写字。

　　第二天，被烫的地方脱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的嫩肉。

　　还是学校老师看见才帮我处理的伤口。

　　老师将我带去办公室，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之前佳佳是班上最快乐的小孩，现在怎么这么难过。」

　　我垂着头，眼泪在不停打转。

　　「是我没有做好，惹怒了妈妈，妈妈是不小心的。」

　　「她只是太难过了，才不记得给我处理伤口。」

　　我自言自语道。

　　老师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最后抱了抱我。

　　「之后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和老师说。」

　　老师的怀抱很温柔，可是我想到的是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我回到班上，重新拿起书翻看。

　　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做得更好一点，妈妈一定会重新爱我的。

　　放学后，妈妈来接我，她匆忙将我塞进车子了。

　　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我内心忐忑在，恐惧卷袭着我。

　　妈妈昨天的话重新在我耳边响起。

　　我放声大哭起来：「妈妈，我听话，我好好学习，你不要丢掉我。」

　　妈妈皱了皱眉，烦躁地瞥了我一眼。

　　「闭嘴。」

　　我被拽下车，是一个补习机构的门口。

　　我知道这个机构，林小雨也在这里面学习，据说学的都是奥数之类很复杂的东西。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妈妈不把我丢掉，多学习一下没关系的。

　　我心里安慰自己。

　　3

　　妈妈将我送到教室门口，和同样送林小雨来的爸爸打了个照面。

　　爸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后鄙夷地看着妈妈。

　　「东施效颦，宋佳就不是学习的料。」

　　妈妈冷哼一声，别过头，将我推到了第一排座位。

　　林小雨也跟着进来，明明有很多位置，她却偏偏坐在我的旁边。

　　她朝着我笑，歪着头看我：

　　「爸爸说他最爱我了，说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我心里涌上一股难过，嘴上却不承认。

　　「我有妈妈就够了，才不稀罕爸爸。」

　　我回过头，余光落在门外的妈妈身上。

　　她没有走，就在外面死死地看着我，一种被监视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我在心里暗示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

　　实际就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连学校的知识都要不断重复才能学会，又怎么可能看得懂复杂的奥数题。

　　老师的声音就像催眠曲，我的头一下一下垂着。

　　我正睡得熟，老师却点了我的名字。

　　「宋佳同学，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却感觉后背发凉，喉咙像是被堵住说不出话。

　　我就呆呆地站着，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老师，我会。」

　　旁边的林小雨高举着手，自信满满的样子。

　　清晰顺畅的过程从她的嘴中说出来，我紧张得浑身颤抖。

　　我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妈妈的表情，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之后的课我强撑着自己打起精神，却还是一窍不通。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慢悠悠地走到妈妈旁边，不敢抬头看她。

　　林小雨则扑进爸爸的怀抱里，指着我大声道：

　　「爸爸，我今天比宋佳多回答了几道题目。」

　　「她好笨啊，那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

　　妈妈抓着我的手紧了几分，快步拽着我往外走。

　　「妈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超过林小雨。」

　　我低声抽泣着，妈妈并没有回应我。

　　我们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一到家，还不等我开口，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没用，那个题目很难吗？」

　　「要不是你，你爸怎么会和我离婚，都怪你。」

　　谩骂声一句接一句钻进我的耳朵里，妈妈一脸痛苦地将周围的东西砸在我身上。

　　我很疼，可是我不敢吱声。

　　妈妈的发泄持续了半个小时，她抱着许愿罐拉起我。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这是你欠我的。」

　　「之前妈妈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次也一样，对不对？」

　　她将一张张纸条塞进去，上面无一不是写着：「超过林小雨。」

　　我在妈妈期许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妈妈的愿望我都会帮她实现，这是我答应她的。

　　当晚我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乱。

　　三

　　我失去了稳定的作息时间，每天奋战到凌晨。

　　我失去了所有娱乐时间，加入了各式各样的补习班。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妈妈开心，让她重新爱我。

　　我开始和林小雨处处攀比，她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

　　甚至要比她做得更好。

　　我不聪明，别人学一遍的东西，我必须学三遍乃至四五遍。

　　为此我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可是尽管我如何努力，我都觉得我与妈妈的距离越来越远。

　　每次考试，只要我比林小雨差，妈妈就会开车将我丢在郊区，然后让我自己走回家。

　　我彻底明白，妈妈的爱是有条件的。

　　为此，我选择更加拼命。

　　直至我终于在初二的期末考试中超过林小雨，妈妈对我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那天晚上，妈妈得意洋洋地打电话给爸爸。

　　「林小雨这次不是第一了，第一是宋佳。」

　　我想她自始至终做的一切，或许只是为了在爸爸那里争一口气。

　　不过让她失望了。

　　对面的爸爸语气平静，毫不在意道：

　　「无所谓，小雨报名了舞蹈比赛，等她拿奖就可以保送重点高中了。」

　　我妈再一次怒气腾腾地挂断电话。

　　她看着我的眼里带着责怪和怨恨。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她把爸爸和她离婚的错都怪在了我身上。

　　我不能反驳她，因为失去爸爸的孩子不能再失去妈妈。

　　当天晚上，妈妈抱着许愿罐站在我的床边：「你完成得很好，你会继续保持的对不对？」

　　她将一张纸条丢进去，上面写着：「舞蹈比赛冠军。」

　　许愿罐已经变了，它不再是妈妈对我爱的见证，它变成了困住我的牢笼。

　　不出我所料，第二天我就被妈妈送去了舞蹈班。

　　年龄较大，我的柔韧性更比不得小时候，老师帮我压腿时我疼得咬唇。

　　可是我不能放弃，我清楚地知道没有完成妈妈的「愿望」还是什么下场。

　　和小时候一样，我还是跟不上节拍。

　　妈妈知道后，逼着我天天在课后练习，我不停地摔，又不停地爬起来。

　　浑身都是青紫，每晚疼得无法入眠，妈妈第二天依旧准时把我拉起来。

　　她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了林小雨的参赛曲目，硬逼着我选择了难度更高的曲子。

　　不仅如此，她知道外形可以加分，硬逼着100斤的我减肥。

　　为了更快达到效果，她让我每天只能吃一个鸡蛋。

　　这点能量根本不足以维持我每天练习十个小时。

　　我终于晕倒在舞蹈室，醒来时听见医生嘱咐妈妈要注意我的营养摄入。

　　我妈连连点头，表示了解了，回去的路上，她又将我丢在了郊区。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自己吹吹风好好反省吧。」

　　任由我在后面如何求她，她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点点往前走，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模糊。

　　我试图接受了一个事实。

　　我的妈妈不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