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父忌日这天，表哥举行了婚礼。

　　大伯高高在上，一脸鄙夷：

　　「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婚礼吧？你表哥可是咱村里的首富了。我们老李家的种就是厉害！」

　　表哥得意一笑：「省城的MONO大厦知道吧？那里的装修我承包了，等带你小子去见见世面！」

　　我默默拿出手机发信息：「吴经理，换一家装修队！」

　　01

　　六月初八，是我养父的忌日。

　　我回到了这个我最厌恶的地方——凌村，来扫墓。

　　正要离开，却在村口迎头碰上了多年未见的大伯。

　　他微微一愣，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当看到我污了的裤脚、泥泞的鞋子，满含鄙夷的眸子里透出几分精光。

　　「浩浩啊，这么多年不见，回来了怎么不去大伯家？」

　　「今天巧了，正好是你表哥结婚的日子，你也来坐坐。」

　　说着，他搂上我的肩膀，假作热情，

　　「家去家去，你爷你奶你二伯小叔小姑都在，大家都念着你呢！」

　　念着我？真是可笑。

　　怕是恨不得我过得不好，把我踩到地里去吧！

　　我没说什么，随着他往前走。

　　当初，这群所谓的亲人，把我跟养母赶出家门，害得我们流离失所。

　　从此断了联系。

　　他们，怕是以为我们孤儿寡母，还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艰难度日吧！

　　02

　　我随大伯进去时，台上的婚礼正在进行。

　　底下亲戚、同村们吃吃喝喝丝毫不影响。

　　婚宴在凌村最大的饭店，酒席大概50桌。

　　每桌有鱼有肉、有虾有蟹，倒是算得上丰盛了。

　　大伯把我带到主桌，「看看谁回来了？浩浩啊……」

　　众人的目光复杂，有的不屑、有的鄙夷、有的探究……

　　爷爷作为长辈率先开口：「你怎么回来了？」声音显而易见地不悦。

　　「老大，大喜的日子怎么把他带来了？」奶奶也不太高兴，她望着大伯不赞同道。

　　「这不是遇上了嘛，沾沾喜气。」大伯笑着打哈哈。

　　我刚坐下，身旁的小姑就阴阳怪气：「来吃席也不打扮打扮，看你这脏的，不会大老远走过来的吧？」

　　小姑一直这样，从来瞧不上我和养母。

　　众人的目光聚焦我的鞋子，顿时有人哄笑出声。

　　其实，是助理开车送我来的，只不过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而我裤子鞋上的泥，是因为给养父清理坟茔。

　　我不在这几年，养父的墓地没人管，几乎长满了荒草。

　　…………

　　「这吃了席，可就赶不上那唯一一趟出村的公车了啊！」二表姐接话嘲讽，

　　「不过能吃到这好菜好饭，你也算值了！」

　　他们这是笃定我穷困潦倒到只能坐公车了。

　　我用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没事，公车没了，叫车来接便好了。」

　　03

　　「哼，还叫车接？村里可没滴滴，没人跟你拼车！」

　　小姑女儿撇嘴说。

　　女孩跟小姑年轻时候长得很像，穿一条华丽鲜艳的公主裙，连嘲讽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丽丽说得是，可不是谁都像你家有司机、有豪车！」二伯娘连忙奉承地给她夹菜。

　　丽丽见状，一脸嫌弃地把菜挑出去，「脏死了！」

　　二伯娘好脾气地尴尬笑笑。

　　想当年，二伯娘对我们娘俩可没这么温和。

　　她叫我野种，叫我爸冤大头，叫我妈丧门星。

　　她也是爸爸出事后，赶我们走的主力：

　　「我早就说过这母子俩是丧门星，咋样？把老三克死了吧。」

　　「快把他们在赶出去，可不能让这晦气影响了咱老李家！」

　　…………

　　爷爷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的氛围，慈爱道，「丽丽是城里孩子，肯定不习惯我们农村。」

　　「是啊，丽丽这孩子命好，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不像有些人生来就惹人厌，被亲生父母抛弃，还克死养父……」

　　「我可怜的三儿啊……」奶奶说着就要嚎啕。

　　大伯连忙阻止，今天可是他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

　　大伯怨怪地看我一眼，随后掩不住眼里的得意：「浩浩，说起来，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04

　　我知道大伯的意图，无非是想炫耀表哥。

　　把我们放一起比较，他一直乐此不疲。

　　只不过，上学时，我成绩好，永远第一名，而他的儿子，次次倒数第一。

　　也因此，表哥没少挨打，也没少欺负我。

　　「工地搬砖。」我开玩笑地回答。

　　大伯却信以为真了，周围人也哄笑起来。

　　大伯一脸骄傲地看着台上的儿子，又瞥了我一眼：「我就说啊，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你表哥虽然小时候读书不如你，但现在是大老板咧。」

　　二伯娘也与有荣焉：「咱明子现在可了不得，村里首富，那排场，那气势！」

　　我看着台上言笑晏晏的表哥，还以为多了不起，能让他爹把我这个讨厌的人抓来婚礼炫耀。

　　原来是成了村里首富了啊。

　　我心里笑笑，大大小小的老板我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过不少，表哥这种级别，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时，奶奶推推身旁的爷爷，并没缩小音量：「搬砖？他回来干什么？不会是回来借钱的吧。」

　　小姑则嫌弃地看着我：「你居然去干苦力了？怪不得这一身又泥又土的，回乡也不换身衣服。」

　　「谁去干苦力了？」

　　「哟——这不是我们大学霸吗？几年不见，居然是干苦力去了？」

　　说话的是刚从台上下来的大表哥李明。

　　他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胸前别了个红花，长相算得上英俊。

　　只鼻孔朝天的样子生生破坏了几许美感。

　　我笑笑回应。

　　几年不见，我这表哥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自以为是，高高在上。

　　05

　　李明是大伯的儿子，也是老李家这一代唯一的孙子。

　　父母、爷奶、姑伯都惯着他。

　　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的零花钱多、大方，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同学都喜欢他。

　　而我，这个被我爸捡回来养的，自是没有资格与他相比的。

　　他处处如意，只一样，成绩无法赶上。

　　我爸妈为我第一名的奖状欣慰时，他因倒数第一的成绩被他爸追着打。

　　这梁子算结下了。

　　他为了报复：

　　在爷奶面前说我坏话，害得我爸被骂吃里扒外的东西，被爷爷打巴掌。

　　在学校孤立我，说我因为是灾星才被亲生父母丢弃。

　　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联合班花苏晓晓戏耍我。

　　而苏晓晓，正是这次婚礼的女主角。

　　今天，表哥身边的苏晓晓，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曲线玲珑。

　　与现在的妩媚动人不同，她上学时可是有名的清纯女神。

　　……

　　苏晓晓皮肤白皙，人长得乖巧可爱，说话温温柔柔的。

　　不惊艳，却是班里人缘最好的女孩。

　　她是班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女生，「李浩，你真厉害，是第一名呢。」

　　她会在班里人嘲笑我时为我说话：「别这么说，他挺好的。」

　　她挡在我面前，与李明呛声：「他不是你弟弟吗？你干嘛打他！」

　　那时，她是我黑暗如死水的学校生活中唯一的光。

　　我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

　　把我的笔记分享给她，为她讲题，省吃俭用攒钱为她买生日礼物。

　　养父死的那天，我伤心无措。

　　她与表哥在学校小树林亲吻。

　　我躲在石头后目睹了全程，也听到了她的抱怨。

　　「明哥，我们还要玩多久，我演戏演得累死了。」

　　大表哥摸着她的头，调笑：「当救世主不好吗？他现在可紧张你了！」

　　「不要，烦死了，他无趣得很，天天讲题。」说着，她讥笑：

　　「你知道吗？我生日他居然送个廉价的粉兔子，土死了……」

　　「还有啊，他身上一股臭味，他是不是不洗澡……」

　　表哥哄着她忍忍，到高考时再说真相，给我致命一击。

　　我才知道，我认定的朋友这般嫌弃我。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游戏，一个为了击毁我的游戏……

　　在他们眼里，我一定很蠢吧，我在雨里大哭出声。

　　这天，我没了养父，也没了朋友……

　　06

　　如今再见，我已无当初种种复杂的情绪。

　　只云淡风轻地祝贺：「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一个自私，一个虚伪，真是绝配！

　　「明子哥跟晓晓姐可是村里有名的金童玉女，现在肚子里还有了宝宝，真是双喜临门！」

　　二表姐说完又看了我一眼，「癞蛤蟆是吃不了天鹅肉的！」

　　苏晓晓仿佛没有听到她对我的嘲讽之意，只羞涩地笑笑。

　　一如当年般温和的对我说：「李浩你当年怎的走得那般突然，都没与我告别，害我遗憾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