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我爸除了工作太忙没时间回家，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直到有一天，我在市里优秀小学作文里看到别人的《我的爸爸》里的家庭合照。

　　惊奇发现，我们撞爸爸了。

　　爸爸，既然把爱给出去了，可就不能再把家里的财产给出去了。

　　1

　　“每天都在忙，忙到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我在房间里听到客厅摔东西的声响，思索片刻后爬起身跑到门边看。

　　爸爸满脸烦躁和疲惫，扶腰站在餐桌旁。

　　妈妈把桌上刚做好的晚饭悉数摔到地上，眼眶通红隐忍着泪。

　　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我和妈妈很早就吃过晚饭，从秘书那里知道爸爸还没吃晚饭，她便起身去厨房做了这些。

　　可惜，他一口没动就要赶着出去，加上已有一个多月没着家见不着人，我想妈妈这才忍不住委屈爆发。

　　最主要的是，妈妈这段时间频繁地赶去医院。

　　隔一段时间便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整个人也已经瘦了一大圈。

　　因为怕爸爸担心，她一直没说。

　　可父亲忙碌，回家匆匆离家也匆匆，硬是连这样明显的消瘦都没发现。

　　我也替妈妈委屈，正要跑出去帮妈妈说话时，爸爸缓缓叹气，伸手抱住她轻声哄：“我也是没办法，公司这段时间在拓展项目，忙过这段，我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妈妈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妈妈送他出门，回来又开始打扫满屋子狼藉。

　　我正要出去帮她，却看到她倒在碎瓦油渍中的身影。

　　妈妈住院了。

　　我慌乱拨通爸爸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医生告诉舅舅，妈妈得了乳腺癌，晚期。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平静地躺在病床上，问我爸爸到哪了。

　　我跟舅舅给爸爸发消息、打电话，始终未收到一个回应。

　　舅舅在一旁骂爸爸没担当没良心，她却拉着我偷偷说：“你爸爸只是太忙了，他其实很爱我们。”

　　“特别是你，诺诺。”

　　我点头，让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我接到爸爸的电话，他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很着急，担忧和自责似乎都要冲破电话这层屏障。

　　这样担心挂念自己的妻子，却可以做到十几个小时不看手机不联系家里人。

　　那时母亲挂着呼吸机奄奄一息躺着，苍白无力，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我哭着让她坚持，告诉她爸爸在赶回来的路上。

　　我给她听爸爸的声音，爸爸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喊着，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女人关怀声传了过来。

　　我恍惚自己听错了，却看到那一瞬，妈妈眉眼低垂，眼眶里的泪终究是忍耐不住。

　　她走之前，嘱咐我的还是那两句话。

　　爸爸太忙，才没时间表达他对我和妈妈的爱。

　　他非常爱我们。

　　我从梦中惊醒。

　　妈妈苍白消瘦的脸庞仍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的呼吸发颤。

　　妈妈已经死了十年了。

　　我十二岁那年死的，今年我二十二岁。

　　前几天，我却意外发现了我爸在外的12岁私生女。

　　2

　　“爸，你在哪？”

　　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

　　今年我刚从大学毕业，用这些年画画兼职赚的钱租了个房子开了一家画室。

　　这也是我在画室过的第一个生日。

　　几天前，我就提醒过我爸，过几天我生日，我希望他来我的画室陪我过生日。

　　因为画室开业第一天时，他就忘了来给我庆祝。

　　“在公司呢，怎么了诺诺？”

　　外头夜色昏暗，我盯着眼前蛋糕上跃动的火烛，逐渐失落。

　　怎么我提醒过了，他还是会忘。

　　我看了眼时间，似乎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没事，最近天气变冷了，注意保暖。”

　　他在电话那头也嘱咐了我几句，随后我们便结束了通话。

　　我并没有多难过，因为从小到大，许则对我的关怀，永远都停留在偶尔的口头关心上。

　　陪伴这种东西，只有妈妈还在时，我才有。

　　因为他太忙了。

　　忙到连妈妈死的时候，都没时间来看最后一眼。

　　我对爸爸一直有埋怨，却总是想起妈妈死之前的嘱咐。

　　也许，他这样努力工作，只是为了给我和妈妈好的生活。

　　我自己一个人吹蜡烛许愿，吃蛋糕。

　　似乎从十二岁以后的生日，都是这样的场景。

　　吃了几口，我把剩下的蛋糕切好分给邻居，紧接着开车去了岭西。

　　岭西有个山庄，小时候，爸爸和妈妈带我来这过了一次生日，那也是唯一一次一家人都在的生日。

　　那时，我们还在山庄里照了张全家福。

　　我到山庄时已经是凌晨。

　　第二次来这，我在满墙的照片里找当初那张全家福，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

　　我记得每张照片都是根据账户名字独立保存的，便向工作人员报了爸爸的名字。

　　他思索一番，便道：“许则先生那时拍的照片不是拿走了吗？”

　　我惊奇这样久远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但是我们当时并没有拿走那张照片。

　　他再次肯定：“我记得的，一家三口，小孩是小女孩。”

　　“他本人拿的吗？”

　　“是一个女人拿的。”

　　还想再问时，他便被客人叫走了。

　　我想发消息询问爸爸这件事，却收到他给我发的祝福信息。

　　“诺诺，爸爸今天还得出差，去不了你生日了，你照顾好自己。”

　　紧接着，是一笔转账。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

　　我的生日是昨天。

　　没有说别的，我打电话询问了他照片的事。

　　他愣了一下，随后便道：“对，我去拿了。”

　　我沉默不语。

　　他紧接着补充：“放在办公室里。”

　　“你自己去拿的？”

　　他像是断电了一拍，赶忙连上：“...对。”

　　我问：“你能拍个照给我吗，我想存一下。”

　　他说：“我回办公室的时候给你拍，现在不在那边。”

　　“好。”

　　他说谎了。

　　我又想起妈妈临终前电话里那个女声。

　　她死时的痛苦模样始终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没法安心回房间睡觉，我便去附近散步走了走。

　　这一闲逛，却不巧看到岭南市中心贴的市里小学生作文大赛获奖作品。

　　只是一眼，我便看到为首作文下的照片。

　　那张照片，与我印象中在山庄拍的全家福极为相似，刹那间，让我错认为那就是我要找的全家福照片。

　　可走近仔细看过才发现，女人和小孩都极为陌生，男人却是我的爸爸。

　　我呆愣了好久，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就是我爸。

　　竟然和别人撞爸爸了。

　　震惊之余，我去看那篇获奖作文，写得真实温馨，记录了她爸爸的陪伴、教导、严厉和与她妈妈的爱情。

　　她说，她爸爸从未缺席她每个生日。

　　每个家长会，爸爸妈妈都会一起来开。

　　爸爸妈妈也有讨厌的时候，会抛下她两个人去旅游。

　　作文中幸福日常的每个字都让我窒息，我难以置信，可无论端详那照片中的男人多久，都与我爸爸的模样一致。

　　中间那个被拥护的小女孩，与我爸的模样十分相似。

　　写作文的小学生，名叫许馨，就读岭南第一小学。

　　也姓许。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翻涌，站在原地盯着那张照片，不知该作何感想。

　　十二岁，那个小孩已经十二岁了。

　　我妈才？死了十年。

　　他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3

　　我来到了我爸的公司。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来他公司找他。

　　记得上次来，还是我在舅舅家住了大半个月，不小心生病，在医院挂完水后，舅舅送我来找他讨说法。

　　我舅跟我说过，我爸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即使我妈妈极力维护我爸，但也少不了我跟舅舅独处的时候听到他对我爸的责骂。

　　我爸认识我妈的时候，是个一穷二白的愣头青大学生。

　　我妈自小学画画，那时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我爸就靠着我妈的接济，读完了大学，又读完了研究生。

　　最后还靠着我妈卖画，经营起了公司。

　　我外公虽然不喜欢我爸，却不忍自己女儿如此辛劳，因此也尽全力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帮助我爸。

　　我妈身上有很多病，都是当年没日没夜接商画劳累出来的。

　　即使后来我妈身体不好不再画画，她也一直替我爸分担，全身心为公司前途谋发展。

　　她的劳累、谅解和帮扶，竟然成全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坐在我爸的办公室里，盯着他书架上价值不菲的收藏，又看着窗外纸醉金迷的大厦高楼景色。

　　这个视角，可以俯瞰一切。

　　可这一切竟然是抽干我妈的血肉换来的。

　　我忍下心头的愤恨，走到他办公桌前。

　　上面全是跟工作有关的东西，办公桌上的照片也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我翻了翻他桌上的资料，很快最底下文件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房产购置，三处，购置人：许馨。

　　我指尖停留在那个名字上，渐渐的，屈指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