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夫打我电话,说小耀出事了。

  我冒雨赶往看守所,见到了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儿子。

  负责督办的警官对我说,我儿子涉嫌谋杀了他在国外留学期间同居的女友林茜茜。

  根据境外警方发过来的协查资料,在小耀和林茜茜的出租屋里,到处都是血迹,现场还有一把切菜刀。

  「经鉴定,血迹的确是林茜茜的没错,且失血量高达2000cc以上,基本可以断定,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生还的可能?这什么意思?女孩呢?在抢救还是——」

  警察摇头:「人还没找到。」

  我:「还没找到?那你怎么能说是我儿子杀人了?」

  警察解释,因为根据出租屋外的监控显示,我儿子于耀宗在七天前独自一人从出租屋出来,拎了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下楼。

  然后第二天,他就买了回国的机票赶赴机场。

  林茜茜的同学和老师发现她失联了好几天,于是在当地报了警。

  警方上门一查,发现了屋内一片狼藉的凶案现场。

  菜刀横在血泊里,上面都是我儿子的指纹,刀口上的人体组织碎屑,经鉴定也与林茜茜的DNA一致。

  初步推理,应该是我儿子于耀宗杀了他的女朋友,分尸运走,然后逃回了国内。

  「可是他自己却什么都不承认,也不交代抛尸的地方。你是他妈妈对吧?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能跟他说几句话。」

  然而我拒绝了警官的请求。

  我说,我了解我儿子。

  「他说自己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何况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女孩是被我儿子分尸运走的?说不定他们只是吵架了,于是我儿子独自回国了。」

  「至于那个女孩是谁杀的,什么时候死的,你们连尸体都没有,能鉴定具体时间么?会不会是我儿子走后,有个暴徒突然上了门,杀害了独居的女孩?」

  「所以在律师来之前,我和我的儿子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我想,如果警方真的有证据立案公诉,也不会违反规定让我这个当母亲的过来劝他了。」

  是的,我了解我儿子。

  去年我去国外看他的时候,就在他女朋友身上见到过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知道这案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但我不能不管他。

  林茜茜的父母闻讯追了过来,她妈妈哭得声嘶力竭,她爸爸绷着一张脸,眈眈盯着我。

  我同情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你站住!你还我闺女!你儿子杀了我闺女!」

  「我求你告诉我,我闺女到底在哪!」

  「我求求你了!」

  几个警官按着她,劝她先冷静点。我趁机摆脱,用余光看了一眼林爸爸。

  我看得到他眼里熊熊蓄力的仇恨,愤怒,一触即发。

  可那又怎么样呢?

  谁叫他们自己不看好自己的闺女?

  我前夫于镇在警察局门口等我,见我出来,他跑上来。

  「怎么样了!见到小耀了么?」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教儿子的?」

  于镇恼了:「你还怪我?要不是你这个当妈的不负责任,他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么!」

  别看他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父亲,但在推诿甩锅到女人身上这方面,从来都是很在行。

  「当年要不是你非要去做什么女强人,哪怕你多分出一点点精力照顾家里,照顾孩子。小菲会出事么?你死了一个闺女还不长记性,现在把儿子也养废了你满意了!」

  于镇是当爹的,他也了解小耀。

  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小耀做的。

  他怪我过分宠溺,骄纵,把好好的男孩养成一个只会逃课上网霸凌同学,最后在国内连高中都念不下去的问题儿童。

  「你以为你有钱就行了?你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就能镀金了,能学好了?我告诉你唐秋,惯子如杀子这话是老祖宗说的,你就是个罪人!」

  提到十年前夭折的女儿,我的心狠狠一疼。

  屏住呼吸,我强忍泪意。

  「够了于镇,别废那些没用的话了!」

  我说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吵架,找不到尸体,警方立案有困难。

  跨国刑事案件的调查和取证,就更难了。

  「我们还有机会的,而且胜算不小。」

  于镇:「唐秋,你,你想干什么?」

  「废话,小耀是我儿子,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救他。」

  于镇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杀人啊,是一条人命啊!」

  「说了不用你管!」

  我怒叱一声:「你个拖家带口的,我还能指望上你?但我跟小耀,我们母子两个,一条命。」

  我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于镇,他已经再婚生子了,肯定不会愿意淌混水的。

  其实他心里更希望我能劝小耀自首,最好永远不要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但我不一样,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了,我现在只有小耀。

  2

  我叫唐秋,今年四十三岁,任职一家日用快消品集团的董事长。

  住着三层的大豪宅,开着一百多万的车,是周围所有人眼里的又飒又硬的女强人。

  但我的儿子于耀宗,是我唯一的软肋。

  原本我也有个挺幸福的家庭。

  毕业后我在一家外企当财务,我老公于镇是当地一家银行的职员。

  两人工作都挺稳定,收入也还成,生了儿子小耀后,更是所有人眼里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自从我意外怀上了二胎,一切都变了。

  小耀七岁那年,我怀上了女儿小菲。

  于镇觉得压力太大,不太想要,我却舍不得。

  可能是我的潜意识里就很想要个女儿,又或者是冥冥中感觉到小耀这个男孩,性格过于冷情,很难跟母亲共情,所以我想要生个女儿的心愿与之俱增。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小菲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一家三口变四口,摆在面前的是真金白银的经济问题。

  于镇是体制内的铁饭碗,扑腾不了多大水花,且他的性子本来就不是特别爱闯爱拼。

  于是我辞去了相对稳定的财务工作,跟朋友合伙做微商,拼事业。

  两年后开始有起色,我决定拿下代理,单干做大,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我脱不开身,于是把我妈接过来帮忙照顾小菲。

  可老人家年纪大,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那年暑期,我追一批发货,一早就赶到码头仓去了。

  我妈在家哄睡了小菲,以为离开一会儿不要紧,没想到小小的孩子醒来发现没人,自己爬上了七楼的窗户堕了下来。

  我妈内疚,半年后就病逝了。

  婆家与我反目,于镇也对我十分责怪。

  在悲痛和折磨中,我们的婚姻走向了尽头。

  为了小耀的抚养权,我跟于镇甚至打了一年半的官司。

  最后我胜了。

  但我能感觉得到小耀的变化,可能是妹妹的死再加上父母离婚的刺激,让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可我能怎么办?

  于镇后来再婚了,找个了同事大姑娘又生了个孩子,我却只有小耀了。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

  除了大把大把的金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办法补偿小耀。

  我不知道他逃课打架么?不知道他霸凌同学么?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把一支钢笔插进了同班同学的眼珠子里,我花了五十万取得的谅解书,才没让他被退学。

  可我能怎么办?

  谁叫我是他妈妈啊。

  离开警察局,我开始着手联系律师,上下通找关系。

  一直忙活到深夜,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拉上窗帘——

  咔嚓!

  哗啦!

  玻璃窗直接碎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尖叫。

  夜色中,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翻出我家的院子。

  他跑的时候回了下头,我认出那是林建生的眼睛。

  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我在警察局见过一次,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律师的协调下,小耀很快就被从警察局里保释了出来。

  但律师说,一旦林茜茜的尸体被找到,情况就会对小耀很不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把他送出境,当然不能再回他的留学国。

  于是我决定把他送到欧洲,并托人加急办了签证。

  最快七天,但对我和小耀来说依然不够快。

  律师说,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万一林茜茜的尸体这几天就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耀,现在妈和陈律师都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对儿子说,「我们尽全力帮你,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会为你找到最优的解决方案。但你必须得先跟我们说实话,林茜茜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小耀看看我,又警惕地看看陈律师,最终点了点头。

  「估计是。」

  他说。

  我一听这话差点心梗。

  我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估计是!

  「你告诉妈妈啊,到底发生什么了啊!你把林茜茜丢哪去了啊?」

  小耀抓着头发,不耐烦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啊!我喝醉了,又……又磕嗨了。我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印象中好像是捅了她几刀——」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嗑药了?」

  小耀不以为意:「同乡会他们几个都嗑,就一点点,不上瘾。」

  3

  见我脸色铁青,小耀委屈地拽着我的胳膊:「妈,我这算不算无意识,不受控制的行为?我是不是不用负法律责任?」

  我的眼圈红了:「小耀,你是个成年人啊!」

  小耀:「可我有抑郁症啊,我犯病的时候,连自己都敢捅——」

  他卷起袖子,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我心脏一紧,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残的?

  强忍着心酸和反胃,我说,你继续说,林茜茜到底被你带到哪去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反正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海边。睡在我自己的车里,后备箱是打开的。当时我也糊涂了,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于是我赶紧回公寓了,结果一进家门,看到满地的血,还有刀。」

  「妈,我估计我应该是把她分尸了丢进海里了。这样,也不能脱罪么?」

  我转向陈律师,想跟他要个答案。

  然而陈律师摇摇头:「嗑药后放大感官的杀人行为,不能算是无意识的精神疾病行为。」

  我懂了,我说所以这套说辞不行,多半是得不到陪审团的谅解和同情。

  陈律师点点头:「所以,我建议还是应该在小耀的既往病史上做文章。」

  比如说,他有自残行为,是否患过抑郁症。

  抑郁症的一些长期药物反应,是否可以导致精神幻觉?

  如果医院真的能开具这样的说明,我们就万无一失了。

  我想了想:「这应该不难,只要钱到位。」

  我身价几个亿,就只有小耀这一个儿子了。

  他没了,我要钱有什么用呢?

  现在陈律师也说了,情况对我们来说还是很有利的。

  首先林茜茜既然是已经石沉大海了,只要一天找不到尸体,我儿子的案子就没法立。

  其次如果真的能结合他那些语无伦次的口供,开具一张精神鉴定书,那这案子就更是死案了。充其量只是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里关上个一年半载,也就放了。

  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于是让小耀赶紧上楼洗个澡,休息一下。

  我亲自送陈律师回去。

  「唐总,不用送了,您放心。我们两手准备都做好,保证万无一失。」

  陈律师站在玄关口,让我留步。

  我千叮咛万嘱咐,说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跟我直说。

  「知道了唐总,您留步吧。」

  紧接着,即听门外咔嚓一声巨响。

  我和陈律师相视一下,急忙冲了出去。

  我那停在院子里的百万豪车上,被人砸了一柄硕大的镐头。

  直挺挺插在挡风玻璃上。

  陈律师看看我:「唐总,要不要报警?」

  我说,我猜到是谁了。

  是林茜茜的父亲林建生。

  我说当然要报警,难道他女儿死了,他就可以无视法律为所欲为了么?

  有这个钱不想想赶紧给女儿选个墓地放衣冠冢,非要作死砸我的车?

  那不好意思,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要,还要告他个寻衅滋事。

  陈律师扶了扶眼镜:「唐总,我觉得你们还是当心点吧。」

  他说在商言商,但将心比心。

  他可以理解我身为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儿子的心情,那么同样也能理解林建生身为一个父亲想要为女儿讨公道的心情。

  我点点头,说我会的。

  但问题是,我并不觉得林建生真的敢这么做。

  他又不是只有林茜茜一个女儿,我早就调查清楚了。

  他还有个上初中的儿子呢。

  他没我豁得出去。

  所以充其量,也就是砸下玻璃,锤下车子出出气罢了。

  陈律师帮我通了两条路,无论找不找得到林茜茜的尸体,我都能让儿子全身而退。

  但这样,我就能高枕无忧了么?

  不,我还有第三条路,更加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如果可以不用把儿子送到异国他乡远走高飞,或者免受那精神病院的苦,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报了警,调看了监控。

  警方证据确凿,很快就将林建生逮捕。

  并以寻衅滋事非法闯入等罪名,将他拘留了。

  我后脚跟了进去,花钱将林建生保释了。

  我说,我撤诉,我不告他。

  车子是我让他砸的,不算寻衅滋事。

  至于原因,我就是想换辆车了,行不行?

  警察将我批评教育一番,将我和林建生都放了出来。

  「林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吧。」

  4

  我带林建生去了一家西餐厅。

  我故意的。

  光鲜华丽的环境下,他那一身灰头土脸的棉袄更显得狼狈不堪。

  我猜他这辈子应该都没来过这么高雅的地方。

  毕竟,他们一家是开垃圾站的。

  靠着捡水瓶子处理废旧家电,虽然每年也能有个小几十万的收入,但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开阔的眼界与格局。

  菜上来了,林建生一句话不说,上手直接抓了一大块菲力牛排,大快朵颐。

  他被关了两天,饿坏了。

  酱汁糊了满脸,乱蓬蓬的头发上胡子上,沾得到处都是。

  他炫完两大块肉,瞪着眼珠子看我。

  「我闺女在哪。」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真的不知道。」

  然后我故意优雅地挑了一块食物,慢慢放进嘴巴咀嚼。

  我说:「小耀喝多了,他也想不起来了。」

  啪的一声,林建生当着我的面摔烂了一支红酒杯。

  他暴跳起身,强大的压迫感逼向我——

  「那我就扒了那兔崽子的皮,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我:「所以又能怎样呢?」

  我不慌不恐,我知道,我始终是占着上风的。

  我要让林建生明白,强大的社会悬殊地位横在这里,他想要为女儿讨公道,是比登天还难的。

  「我去年去看小耀,也见过茜茜。挺好的姑娘。说实话,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我不紧不慢地说。

  「但孩子多半是已经没了,你就是把小耀宰了丢下海里,茜茜也浮不起来。更何况,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就是小耀干的啊。」

  我说林哥,我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呢,才十四。

  「一家老小指望着你过日子。我就问你,你能为茜茜拼到什么程度?你真的能做到,一命换一命么?」

  林建生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

  我趁机推上去一张银行卡,我说,这里有两百万。

  「拿了这笔钱,回头给你儿子添套新房子,要不了几年,小伙子长大了,成家了,你当爷爷了,还能记得林茜茜多少呢?」

  林建生双手抓着桌边,青筋暗潮涌动。

  「我闺女在哪?」

  这句话再次被逼出口,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磨牙声。

  我摊手:「嫌少啊?」

  他一动不动。

  我笑着说,不少了,两百万,你们闺女陪我儿子睡了两三年,能有多值钱么?

  「见好就收吧,回头真要给法院判,一没尸体二没证据,你信不信我连两百块的诉讼费都不肯出!」

  话音落地,一道光瞬间从我眼前晃过!

  我脸颊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是血。

  林建生捏着手里的碎玻璃,在我脸上狠狠割了一道。

  渐渐开始疼了,我也知道,我终于赢了。

  小耀得救了。

  餐馆的经理保安纷纷出动,报警的报警,喊人的喊人。

  林建生被四五个保安死死压在地上,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

  「我宰了你!我宰了你家那个兔崽子!」

  「你还我闺女!」

  「还我!」

  我抓着毛巾捂着脸,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他。

  我说林建生,只要我愿意,就凭这道口子,我能让你在监狱里待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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