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郡主为了嫁给我姐夫,让人将阿姐残忍奸杀。

  阿姐一生良善,死时未满十九,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后,郡主和姐夫大婚,我站在玄临王府大门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阿姐尸骨未寒,我怎能看着他们双宿双栖。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送他们下去向阿姐赔罪。

  1.

  我以丫鬟的身份进了玄临王府。

  掌事嬷嬷把我分在郡主的倾心院,专门干粗活。

  那日,郡主从外面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屋里的几个瓷瓶瞬间变成了碎片。

  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生怕惹她不高兴。

  翠墨悄悄拉着我退到院外,她说,郡主平日发火时,大家都避之不及,只要出了一点岔子,便会引火烧身。

  还未到门口,赵嬷嬷便叫住了我,「阿离,你进来,先把屋子收拾了。」

  翠墨看着我,眼里一阵同情。

  还未等我进去,郡主的骂声已传出,「她谢卿颜算个什么东西,人都死了还阴魂不散,告诉这王府里的人,日后谁再敢提起那个贱人,便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面色未变,平静地进去收拾着那些碎片。

  正要出去时,手边博古架上的汝窑拈花佛手禅缘花瓶突然掉了下来。

  郡主止住了咒骂声,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赵嬷嬷走过来便给了我一耳光,「毛手毛脚的,都调教多长时间了,还这么不懂规矩,要你有何用。」

  我跪在地上,无从辩解。

  「你过来。」郡主冷声叫我。

  我小心翼翼跪爬到她跟前,额头紧贴在地上,我知道,这一刻,她的怒气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看你有些眼生,怎么,我这院中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吗?赵嬷嬷莫不是见我初来乍到,故意给我难堪。」

  一旁的赵嬷嬷立即跪下,「郡主赎罪,奴婢刚开始看她还算机灵,便让她在倾心院干些粗活,今日她惹了郡主生气,奴婢这就去找个人牙子来打发了。」

  「嬷嬷这么做显得是我刻薄下人一样,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便好,何苦又要打发出去。」

  赵嬷嬷一听郡主这么说,起身便拖着我往外走。

  我趔趄了几下。

  郡主在看清我的脸时,突然喊道:「站住。」

  她走过来,俯身捏着我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冷冷笑道,「我说呢,怎么把你分来倾心院,瞧瞧这眉眼,跟那死去的贱人倒有几分相像,都是一脸狐媚子样。怎么,还指望着用这张脸勾搭王爷不成。」

  下一秒,她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尽全力在我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眼神平静,没有丝毫闪躲,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上,似一朵开得火红的曼珠沙华。

  我毁了容,被调去了杂役房,干府里最脏最累的活。

  赵嬷嬷则被赶出了府,缘由是不敬主母,用人不慎。

  可怜她在这府中干了半辈子,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翠墨偷偷来看过我几次,看到我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惋惜,「可怜你生得一副好皮相,如今竟这么毁了。」

  她靠近我小声说道:「你进府晚不知道,要是原先的主子还在,我们也不至于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活,她才不会对下人如此残忍,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最后却死得那么惨。」

  我忽然喉头一阵酸涩,眼中有东西在闪动。

  那是我最亲的阿姐啊,我怎么可能不痛心。

  2.

  翠墨说,郡主那日发火是因为府里的两个下人提到了阿姐。当时,她们在假山后嘀咕,说这府里自先主子去了后,仿佛变换了门庭一般。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郡主听见,两个丫鬟撞在了枪口上,当即便被发卖去青楼了。

  郡主向来孤傲,又是沈侯爷唯一的女儿,自认为比阿姐好上千倍万倍。可阿姐毕竟当了整整三年的玄临王正妃,郡主爱惨了王爷,这在她心里如同一根刺一般,只要一触及便会浑身不自在。

  如今,我既入了这玄临王府,那她就不可能只是不自在这么简单了。

  那日,赵嬷嬷让我进屋收拾碎片时,我在桌上的茶壶和点心里放了一些落羽沙。

  赵嬷嬷当时为了平息郡主的怒火,特意献殷勤,倒了一杯茶端到她手中,我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想来,落羽沙这几日也该发作了。

  我阿娘是苗疆女子,一双妙手治百病,但她更擅长的是制毒和用蛊。

  阿娘活着时,让我日日苦读医书,却从不让我碰毒蛊之物,她说,毒蛊是邪门歪道,稍不注意,便会害人害己。

  可惜,阿娘的医术我只学了个皮毛,制毒和用蛊却是青出于蓝。

  落羽沙便是我调制出的第一味毒药,以七星藤汁液和钩吻花蕊调制,无色无味,服用后不易被察觉,不出半月,身上开始起红疹,精神随之萎靡。

  若不能及时解毒,便会陷入幻象,残害自己的身体。

  那日,我去倾心院送刷净的恭桶。

  郡主身边的香穗从里屋出来,脸色不大好。我猜想,她又挨骂了,不出意外的话,是因为落羽沙。

  我走到她跟前,面带笑意,毕恭毕敬地问:「香穗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她打量了我一番,眼底带着嫌弃与讥讽,「脏死了,你离我远些。」

  我往后退了几步,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手帕打开,满眼真诚,「这是我阿姐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香穗姐姐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吧。」

  那是阿姐从前给我的一副手镯,算不上多贵重,但还是能当好些银两。

  她脸色缓和了几分,半晌之后,她接过了那只镯子。

  「说吧,你想干什么?」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香穗姐姐在这王府里说得上话,能不能替我在郡主面前求求情,让我回来倾心院当差。」

  她听了后把那只镯子递给我,「这我可帮不了你,郡主这几日身子不好,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我没接,依旧轻声笑语:「香穗姐姐留着便是,即便这事儿不成,日后我也得仰仗姐姐不是吗?」

  她不再推辞,我顺口问道:「不知郡主怎么了,姐姐竟如此忧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郡主身上长了些红疹,请了许多郎中过来都束手无策,现下正要去请御医。」

  我叫住了她,「姐姐留步,不用辛苦跑这一趟了。」

  我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我阿娘是个医女,我从前跟着她学了一些,香穗姐姐不妨拿去试试。」

  她有些疑虑,我接着道:「反正郡主这几日用了许多药,不妨试试,若有用的话,郡主一高兴,姐姐也不必整日忧心了。」

  3.

  次日一早,我正刷着恭桶,香穗就过来了,她站在门外叫了我一声。

  「阿离,没想到你昨天给我的药真的管用,郡主身子爽利了许多,身上的红疹也都消散了,这会儿正高兴,让我来寻你过去。」

  能不管用吗,我亲手调制的解药,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解药里多出来的一味绿芷,与落羽沙相克,长此以往,便会腐蚀五脏六腑。

  跟着香穗来到倾心院,郡主显然心情喜悦。

  她看了我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话,奴婢阿离。」

  「听香穗说,你想回倾心院伺候?」

  我微微抬头,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能在郡主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对郡主来说,我现在只是个毁了容的下等丫鬟,再也构不成威胁。

  她点了点头,将襦裙褶皱的地方拉齐整,「阿离,说起来,我这次身子恢复得这么快还多亏了你,怎么,你就不记恨我吗?」

  「服侍主子,为主子分忧是做下人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记恨郡主。」

  郡主满意地笑了笑,「让香穗带你下去,往后你回来倾心院伺候就是了。」

  我起身退出去的同时,余光瞥了一眼郡主的脸。

  红疹已全部消散,肤如凝脂,看上去比平日还白嫩一些。

  这便是绿芷的作用了,用好了便可使外表皮肤白皙胜雪,用不好则腐蚀五脏六腑,让人生不如死。

  我终究还是辜负了阿娘对我的期望,她说,这一生她已经被深宅大院困住了脚步,她希望我能走出去,不被束缚,做这世间最好的医者,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可什么是需要帮助的人,阿姐死的那一刻,我只知道我要帮她报仇,帮她还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阿姐是家中嫡女,却从未为难过我这个庶出的妹妹。

  小的时候,若是她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过来与我分享。我去不了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阿姐回来后便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与我听。

  私底下,阿姐教我插花品茗,填词作赋,还有那些管家掌院的本事。大夫人对我没有多亲热,阿姐这么做,她也没说什么,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阿姐总说,我得什么都学一点儿,日后到了夫家才不会被看轻。

  我生性散漫,喜欢毒蛊之物,向往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实在不适合我。

  可阿姐却乐此不疲。

  八岁那年,阿娘死了。

  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很害怕,甚至不敢闭眼睛睡觉。无数个漫长的黑夜,是阿姐陪我一起度过的。

  十二岁那年,我受寒高热不退,郎中看过之后直摇头。

  府里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熬不过去了,是阿姐守在我床边,衣不解带地一遍遍用温水给我擦身子。

  我好了,她却累得晕了过去。

  阿姐及笄那年,皇上亲自赐婚,谢家嫡长女谢卿颜入玄临王府为正妃。

  我爹只是个四品小官,手上无实权,本是高攀不上玄临王府的。

  4.

  说起来,玄临王容屿娶我阿姐也不过是利益使然,无可奈何。

  容屿生母陈氏出身低微,哪怕生下了皇子都只是个才人,未能得到晋封。

  而容屿一出生便送到了张贵妃处抚养。

  前十六年,容屿被寄予厚望,又有张贵妃这个养母以及背后的家族势力。所有人都以为容屿当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不久后,张贵妃生下一个儿子,皇上本就对张贵妃极为宠爱,当即便下诏册封张贵妃为皇后。

  朝堂之势瞬间逆转,皇上有了嫡子,而容屿不过是个末等嫔妃所出的庶子,没了张贵妃的支持,他连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比不上,又如何能与嫡子相抗衡。

  原本已经议婚的沈侯府也开始动摇,沈侯爷不想把唯一的女儿沈宁嫁给一个式微的皇子,哪怕她将来当不了皇后,嫁个母族强大的皇子也比嫁给容屿强上百倍。

  一时之间,各世家大族都驻足观望,没人愿意与容屿攀亲。

  皇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便打起了容屿婚事的主意,容屿若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便对她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但这又不能做得太过刻意,挑来挑去,便选中了阿姐。

  爹爹当时一口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他素来不喜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想着容屿虽失了势,但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也未尝不好,阿姐嫁过去起码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只要能安然过一辈子就行。

  阿姐出嫁前夕曾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嫁过去,她说,我是她的亲妹妹,日后我若是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便让王爷抬我为侧妃。

  对一个庶女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我不愿这样,阿姐的东西,我不会沾染分毫。

  我求了阿姐,让她去跟大夫人和爹爹说说情,让我离开京城,从此天高海阔,过自由散漫的日子。

  阿姐知晓我的心意,终究还是应允了,离京那日,她给了我许多银票,还叮嘱让我用完了就回来,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从未想过,那次分开竟是我和阿姐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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