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有口大锅,锅里常年有滚烫的沸水。
奶奶说,那口锅是专门用来给女人洗澡的。
女人在里面洗了澡,皮肤就会变得无比光滑细腻,就能更好地为男人延续香火。
奶奶还说,她年轻时就在里面洗过。
而且现在,马上就要轮到新妈妈了。
我看着奶奶浑身溃烂的皮肤满是不解。
「奶奶,我上一个妈妈去哪里了?」
1
奶奶一听我的话,立即把我一拉,捂住我的嘴,还下意识看新妈妈一眼。
好像生怕我的话被新妈妈听见。
新妈妈是新来庄里的,长得十分美艳,比我以往的妈妈都要好看。
我被奶奶固在身前,从奶奶的胳膊缝里偷觑新妈妈。
新妈妈察觉到我的视线,莞尔一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
她温温柔柔的,让我胆子一下大起来。
我挣脱奶奶,仰脸抱住新妈妈,可一个甜滋滋的笑还没露出来,鼻子就紧紧一皱。
我一直误以为新妈妈是香香的软软的,和腐烂又恶臭的奶奶不同。
可当我抱住新妈妈的一瞬间,就闻到了她掩盖在香气下,似有如无的臭烘烘的味道。
除了味道浅一点,和奶奶身上的并无任何不同。
我一下放开新妈妈,心里打了个颤。
新妈妈见到我的动作,一直温和的笑瞬间消失。
她瞳孔一下扩散,整个眼仁里染成黑墨。
阴恻恻地,用怪异的语调问我:「怎么了,小满?」
我吓得一惊。
这个家里人人看见我都觉得厌烦,久而久之养成的,在所有人面前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习惯,让我没有在此刻惊叫出声。
只是我心里不断扑腾腾的,手臂上的毛也一下炸了起来。
「怎么了你这妮子!真是个没用的赔钱货,杵这里干什么,快,去柴房里劈柴去,劈不到晌午不许停。」
晌午是我要做饭的时候。
奶奶拨弄一下僵硬的我,嘴里带着咒骂,把我撵走。
「吓到我儿的新媳妇,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踉踉跄跄的,扭头看着奶奶用生者白色蠕动物的手,抚着新妈妈嫩白的手背,脸上带着十分满意的笑。
「小瑾呐,你既然来了我们家,就好好跟着我儿子过。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新妈妈闻言,用另一只手抵抵唇,面上染了红霞,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美得不可方物。
「妈,您放心,我会好好待我男人的。」
奶奶更是满意地点点头。
可我看到了奶奶借微低头,掩下的冷了几分的眼神。
这种眼神,和我在看到隔壁小孩子被一家人捧在手心,还时时有糖时露出的眼神,是一样的。
奶奶拉着新妈妈进屋,边走边说些庄子里的寻常事。
新妈妈娇笑频频,声音像隔壁小孩子的爸爸,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风铃一样好听。
我看着看着,脚下一绊。
拍着身上土站起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新妈妈偏着头,朝我露出的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笑仿似只勾了两边唇角,一点脸上的表情都没牵动。
比她刚才阴狠盯着我时,还要渗人。
我站在原地呆愣愣的,冷汗簌簌下,怎么都动不了。
新妈妈好像被我的样子逗笑了,配合着奶奶口中的家长里短笑出声,一点怀疑都没引起。
她瞳仁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恢复之前,奶奶有没有发现新妈妈的异常?
太阳渐渐大起来,慢慢变成炙烤,我不敢再耽搁,赶紧跑进了柴房。
2
因为耽搁了点时间,所以劈柴时我尽量动作迅速。
到日头偏天中时,我已经汗流浃背。
将劈好的柴归置好,我抹了下脑门,先进厨房喝了一大杯凉水,才淘米下锅。
我家地方不大,在厨房也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
奶奶在刻意压低声音:「你不送她去锅炉怎么能行,庄里女人都得去,谁都逃不过!」
接下来很长时间的沉默,估计爸爸点了支烟,正眉间紧蹙地猛吸着。
终于又有了声音。
「小瑾就不送了,她皮肤好,用不着。」
紧接着是奶奶恨恨的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口大锅真正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我知道,可我不愿意。小瑾长得这么好,我能把她弄到手,不知庄里多少老少爷们羡慕。
要是小瑾进了锅后,和前面那几个女人一样怎么办?」
爸爸声音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奶奶又接着游说:「这几次我已经摸到了门道,死不了。
这次好好试试,要是能成,以后我把这个法子卖给庄里其他人,肯定能大赚一笔。」
爸爸还是不松口。
奶奶语气已经添了急躁:「你这么快就被那个女人勾了心魂了?
她长得是不错,可女人关了灯不都一样。
大不了,我再给你寻摸个。
你放心,我尽量给你寻摸个比她还好的!」
奶奶向来强势,这次能这样耐着性子和爸爸交谈,已经是难得。
我估计爸爸再不同意,奶奶就得发火了。
果真,在爸爸再一次拒绝的时候,奶奶声音一下压不住了!
「你爸早早死了,我一个女人拉扯你长大容易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这是奶奶惯用的伎俩。
她总是用哭诉自己过去苦难的法子来让爸爸屈服她。
这些年,就连我一见奶奶有掉眼泪的势头,都怕。
奶奶声声哭喊,我却听不到推门的声音。
新妈妈听不到吗?
奶奶和爸爸说这些,是肯定不会让新妈妈在房内的。
可是房间里动静那么激烈,新妈妈进门第一天,哪怕不为说合,竟也没去看看究竟吗?
我好奇地听着屋内的动静,猜想爸爸这次也会妥协。
可是竟然没有。
爸爸第一次违背了奶奶!
为了新妈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换过很多次妈妈,每次奶奶让我认完妈妈后,用不了多久,新当我妈妈的女人就会被送进庄中那口大锅里。
庄子里一直有个习俗,凡是新嫁娘,入门三天,内必须去有滚烫沸水的大锅里洗澡。
说是要吸取新嫁娘身上从别处带来的污秽。
只有这样,变得皮肤极其嫩滑,能给男人带来更多欢愉的,干净美好的肉体,才配得上为庄民剩下延续香火的后代。
我当时年纪还太小,看到就问了。
我问,为什么要三天之内,而不是在过门之前就荡涤灵魂,那样不是更干净吗?
还有,一个大活人放到大锅中煮,还能安然无恙吗?
第一个问题人们嫌我多嘴,不肯回答我。
第二个问题,不用任何人回答我。
因为我看得到。
我一个又一个的新妈妈,在进到大锅之后,几乎没有被打捞上来的。
当时站在锅沿上,人们用好几个人才能搅动的漏勺捞了半天后,这样回复奶奶和爸爸的。
不过,也有一个新妈妈被捞上来过。
3
当时奶奶爸爸看见了,欢喜得不行,比庄子里往常过年还要开心。
可是那个新妈妈被打捞出来后,只是刚一开始的几天皮肤吹弹可破,像是刚煮好剥壳的鸡蛋般。
没过多久,那个新妈妈的身上就开始糜烂,腐败。
我还记得爸爸提着裤子,骂骂咧咧从那个新妈妈房中出来的场景。
那个新妈妈叫得太过惨烈,我本来想偷趴在窗口看的。
可是被奶奶发现后,我被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直到那个新妈妈哀嚎着断了气,奶奶沾血的棍棒才停下。
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不能看。
可是后来再没机会就是了。
奶奶给爸爸弄来新嫁娘的间隙越来越长,每次再丢到锅里的新妈妈,也再也没有被打捞上来的。
可是奶奶说,她从这些失败的新妈妈身上找到了让更多新嫁娘不被大锅煮化的法子?
我实在搞不懂奶奶在说什么,可能是我年纪太小的原因。
我站在板凳上,挥着锅铲炒菜。
突然奶奶把什么东西摔碎了,应该是一个瓷碗。
奶奶哭天喊地,声音震天,完全不像一个年迈的老太太。
「白养了,这个儿子白养了,不听他娘的话哟!」
「行了!」
爸爸暴喝一声,我从没听爸爸对奶奶发过这样大的火。
我一抖,奶奶应该也吓到了。
爸爸暴喝过后,奶奶的骇人的哭声立即停止。
我拿袖子蹭蹭耳朵,清静了。
饭菜很快做好。
我将桌子上碗筷摆好,吃的东西也弄上桌。
等饭的人依次出现。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新妈妈竟然也跟着他们一块儿从里屋出来了。
她看到我张合的嘴,竟然还差我眨了眨眼睛。
我根本不敢和她对视,那阴恻恻的瞳仁见一次就够了。
将视线立即转向一边后,我竖起耳朵,听着屋内动静。
「小瑾啊,你还没进门的时候,妈就跟你说过,你得尽快为我们老柳家生个孩子,你记得的吧?」
奶奶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新妈妈。
就在奶奶定格的时候,她脸上一块腐肉突然啪嗒一掉。
里面白色蠕动的东西张牙舞爪,好像在炫耀,它刚才干了一件多么令人作呕的事。
我捂着嘴巴立即弓腰吐了起来。
可紧接着,便被一双筷子狠狠抽了脊背。
生疼的感觉,让我不断掉落的眼泪,不知是因干呕噎的,还是因为那给我留下过无数道抽痕的力道。
「干吗呢,饭桌上你恶心谁!」
奶奶找到了借机撒气的由头,直接踹了我一脚。
还好我平时分不到多少东西吃,刚才没有吐出东西来。
不然我身上的衣服脏了,我都找不到可以换洗的。
我抽抽鼻子,爬起来,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着头。
我只是借由这个动作不去看奶奶越来越红白黑交织的脸。
光是想到,我肠胃又开始抽搐。
不,不行的,我绝不能吐,绝不能再惹怒奶奶。
我试试忍着,大腿几欲被我掐青。
终于,饭桌上紧张的气氛消失了。
新妈妈声音娇媚好听,又带着温顺:「知道的,给柳丁生个儿子。」
奶奶点点头,带着嗔怨剜爸爸一眼。
「这次要是能护下她,你就让她这么留在咱家。
要是不能,你别怪我这当妈的狠心。」
我爸闷闷扒一口饭:「知道了。」
正当饭桌上气氛终于和缓下来的时候,平时很少有响动的门口,聚集了一群人影。
他们拍着门叫喊:「把你家那个新媳妇交出来,不想水煮就用油炸!」
油炸?
新妈妈也难逃被丢入大锅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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