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夫君失踪了。

  媒婆来提亲,可介绍的都是什么破烂货:东庄的跛子,西城的鳏夫,游手好闲的孙二虎,还有一事无成的赵小柱……

  难道只有依靠男人才能活吗?

  不,我偏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当起这个家,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女儿也比男儿强!

  1.

  我叫玉莲,是东洲城里,金记布坊掌柜的独生女儿,虽说家世普通,从小也是受尽爹娘万千宠爱。

  街坊邻居都说,玉莲相貌姣好,如出水芙蓉,身材窈窕,似迎风细柳,性情柔顺,宜室宜家。

  因此格外受人青目,刚及笄,说亲的媒婆就差点踏平了家里的门槛。

  挑来选去,爹娘都各自有了主意:

  爹中意城西的王秀才,他说,秀才学问好,若是中了举,玉莲以后就是官太太了,以后行动坐卧都有人伺候,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娘中意大舅家的二表哥,她说,大舅家知根知底,将来谁也不敢给玉莲立规矩,还可以常常回家来看看。

  可我既不贪官太太的荣耀,也不愿与常来常往的二表哥在一块儿。

  我喜欢老老实实,踏实肯干的汉子,就比如……现在在窗外干活的梁顺儿。

  梁顺儿是到我家帮忙的短工,遇到店里出布量大的时候,爹就招呼了他来打下手。

  他长得很是干净,白白面皮,蜂腰窄肩,臂长有力,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利落,很得雇主的欢迎。

  不过,干活好是一回事,招婿可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爹就不大乐意:虽说手脚勤快,可到底家世差些,老子娘都不在了,又没什么得力的亲戚,孤身一人四处打零工。

  娘也不甚高兴:虽说孔武有力,却太过木讷,就如同锯了嘴儿一般,日子久了,就怕不会疼人。

  不过转念一想,孤身一人就可以入赘到我家,顶起金家的门户:闷葫芦一般就不会四处招摇,到处拈花惹草。

  更重要的是,这人长得相貌堂堂,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样样都长进了我的心里。

  于是一拍即合,托了媒婆去撮合。

  梁顺儿自是愿意的,天上白白掉下个媳妇儿,又得了诺大家当,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大米缸——喜不自胜。

  可随即又发起愁来:一穷二白,没有彩礼哪!

  爹大笔一挥:嗨,不图你的彩礼,只求你真心待玉莲,以后我们二老年纪大了,还请你多多照顾才是!

  那还有什么说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久,我和梁顺儿就成了婚,喜事就在布坊办的。

  因男方家没有高堂,爹娘安坐受了大礼,礼成送入洞房,身后传来爹高兴地声音:多谢各位街坊赏脸来贺,从此以后,我老金头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啦,哈哈哈哈哈~

  2.

  成婚后,日子果然如我所料,过得蜜里调油一般。

  他从不舍得让我干活,每日清晨,自己先把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同爹一道调染料,下布匹,不停地搅拌和翻动,挑起来晾晒,一直要忙到太阳下山。

  回到后院,看到烧好的饭,还要心疼我拉风箱累坏了手。

  对待爹娘也是恭敬有礼,爹爱喝的烧酒,一买就是一大缸,爷两个就着花生米,边喝边指点江山,那叫一个投契。

  对娘也很体贴,听说娘嫌上集市路远,便自己打了新的木推车,来来回回地接送,大包小包也不嫌烦躁。

  夜里,小两口在烛光里,他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他,端的是恩爱非常。

  他说,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好日子。

  我偷偷地捂着嘴儿笑:我可是想了好长一段日子了。

  娘看我们那么好,乐开了花:这亲事结得真不错。

  爹也高兴:还是我们玉莲有眼光!

  第二年开春,我就有了身孕,梁顺儿紧张得不得了,一点儿家务活都不让我干了,恨不得我时时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要动才好。

  做一会儿功夫就跑到后院看我一会儿,生怕我有点子什么事情要做,找不到人帮手。

  看到并没有什么要忙的,便一个劲儿地端茶递水。

  糖果糕点买得更是勤了,知道我喜欢吃城南翁家的芝麻糕,每日都巴巴地跑去买,捧回来献宝儿似的送到我面前。

  娘都看不过眼了:孕妇太娇贵了也不好,多多活动活动,以后才好生哩。

  听着这样说,便日日陪我在院子里遛弯,生怕我闷着,做了木架把葡萄藤蔓架起来,还挖了小水池养了几尾锦鲤,把个小院布置得,又凉快又有生机,看着舒心极了。

  十月怀胎,我生了一对大胖儿子,各自取名金贵,梁福,一个传了一家的姓儿,刚刚好。

  双生娃极难照料,不过有娘和我一同看着,倒也不甚受累。

  梁顺儿和爹没有后顾之忧,也更放开手脚去干,出布量比从前翻了一番,挣了不少银钱。

  又盘下了临近的铺面扩张布坊,红红火火地干了五年,金记布坊在东洲城里,已经成了数得上的一号,连爹都说,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忽有一日,梁顺儿接到了一封口信,说他外祖母去世了,请他到西华洲去奔丧。

  他有些为难,西华洲与我们,一西一东,路程得走上二十日,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月之期。

  我说,红白喜事,原是各家常见的,若是不去,倒显得我们不愿意走亲戚一样,何况两月时间,转瞬就过去了,你就放心去吧。

  爹也是这样说,于是为他漏夜收拾行李,第二日,就出门上了路。

  我在家中忙着孩子,不觉三月早过,恍然发现梁顺儿未归家,便同父亲商议,请过路的货郎帮忙打听,但回复都说梁顺儿治完了丧,早就回家了。

  爹不信,亲自到西华洲去寻,也是这个结果,赶紧报了官,忙忙寻了半年,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3.

  夜里,一家人坐在炕上,盘算着今后的路。

  娘说,寻了大半年也未曾见,恐怕凶多吉少。

  爹怕我伤心,刚想拿话来拦,就被我打断了:不管他是生是死,活着的人总归还要活着。既要活着,就要吃饭穿衣,况且金福和梁贵都还小,不得不为孩子们打算。如今布坊歇业太久了,明天我们就重新支棱起来吧!

  爹娘看我态度坚决,理儿也不差,就点点头同意了。

  可这营业的第一天,就不太顺畅,爹还没下染料,就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跌断了腿。

  治了大半年,还是只能拄了拐走,再也干不动重活了。

  布坊是彻底开不起来了,家里的积蓄也快使完了,只好把原先新买的铺面给卖了,生活逐渐捉襟见肘起来。

  过不了多久,夜半就开始有些人来敲我家的门,咚咚咚,问是谁,又不出声。

  要么就朝院子里扔石头,爹拿了扁担出门去找,老远就被那些人吹着口哨戏弄。

  我气急了,抄起菜刀,出门向着黑暗暗的巷口怒吼:别打量着我金玉莲没了丈夫,就想来占便宜,我把话放在这儿,谁再敢来,一刀砍死了事,我与他赔命去!

  又想了一夜,清晨就同娘说:家里再这样下去,总是不成的,我们得拿出个章程来,把这日子过下去才是。

  爹娘都说我从小就有主见,愿意听我的安排。

  那就好,如今家里没银钱了,当务之急是得挣钱。我们从今以后,便不染布了,我们卖染料。

  爹听了直摆手:那是金家几代人传下来的秘方儿,要是卖了,将来怎么去见祖宗呢?何况卖秘方儿,也只能挣一笔钱,不是长久之计呀!

  我拿出算盘,细细打给二老看:一匹白布十个铜板,染成蓝布变成二十个铜板,染成花布就变成三十个铜板,我们原先挣的,就是这中间的差价。

  如今,我们势弱,不如把这中间的差价让一些与别家,也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娘仍不解。

  我再解释道:秘方里各种材料该下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提前配好染料水,再将这染料水卖给城郊一些小染坊,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毕竟金记染坊做了那么多年,质量有目共睹,用我们的染料水染布,颜色鲜亮又不易褪色,市场还是很好的。

  再说,所有的料都熬成了一大锅,就算卖给别人,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里面各成分的比例是多少,秘方儿还是牢牢攥在我们手里。

  一句话:我们只卖染料,不卖秘方儿,

  爹听了连连掉点头:这个办法听着确实可行,不过如今爹的腿这个样子,怎么去联系买家呢?

  我下了决心,扬了扬头:我去!

  说干就干,我这就挽起秀发,雇上骡车,驾着出了门。

  久在内宅,虽有一腔热情,但其实连方向都不大辨得清楚,在外奔波了一天,只找到了三家小染坊,费尽口舌,连一缸染料都没卖出去。

  娘心疼我的奔波,我只好安慰她:没什么紧要的,诸葛亮还得三顾茅庐才出山哩,我这点算什么?

  爹倒是被我的勇气激励起了斗志:来来来,闺女儿,爹与你细细说说我们金家染料的妙处在哪里,明日你再去和人家商谈,心里也多些底气!

  第二日仍是找不着买家,第三日也是,不过我毫不气馁,一直转了半月,终于碰到个感兴趣的主儿。

  这家小染坊,是个顾姓老汉带着一个后生开的,听我说了来意,便伸手摩挲起带去的布料,嘴里念着:金记布坊我听说很久了,染出来的布确实比别家的轻透,颜色也鲜亮持久,就是不知只用你们家的染料,是不是能染出一样的来?要不我们试一缸吧!

  我连忙应了,连订金都没敢收,就定下来后日来送货。

  回家就同爹一起,下了足足的染料,浓浓地熬了一大缸,用骡车装了,送到了顾家,还指点他们,什么火候该下布料,浸泡多长时间,搅拌几次,并如何晾晒。

  最后一看成品,果然和样布大差不离,顾老爹当下就又下了三缸染料的订单。

  就这样,经过一番工夫,金记染料逐渐有了市场,我便雇了长随,每日用骡车驮了染料到城郊去卖,每日都差不多能卖光。

  家里有了进项,娘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不过到了晚间,看着我走得肿胀的腿,娘还很心疼:玉莲啊,苦了你啊,若是梁顺儿还在,那就好了。

  不苦不苦,娘,谁说女子不如男?如今我也能像男儿一样把家撑起来了,你只要在家里照顾好金贵和梁福,安安心心地等我回来就好了!

  4.

  原想着日子就这样重回正轨,却没想到还是惹到了“有心人”。

  这天,我正在家里和爹下料,就有街坊着急忙慌地传话来说,我家送料的骡车被桂花巷的黄麻子给扣下来了,叫我们赶紧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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