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一无所有的闻序,梦想是娶我。

  二十五岁创业失败的闻序,梦想是给我更好的生活。

  三十岁应有尽有的闻序,在面对我的求婚时,想了很久。

  我死在他给别的女人制造浪漫,放满城烟花的那天。

  死前想的是二十岁挤在小小出租屋,点燃几块钱仙女棒的时候。

  重生后,我和别人幸福美满。

  他不惜在另一个世界自杀也要来找我。

  「阿烟,没有你,我会死的。」

  1.

  「姜寒烟,你看看你二十岁硬要跟着的人,值得吗?」

  「你又叫我们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和你妈还是那句话,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看到爸妈微信的那刻,我正从手术室被推出来。

  也是刚刚看到闻序和美艳女星乔桥在酒店共度三天三夜的新闻。

  偏偏是她……

  我勉力抬起手,给爸妈发去对不起的信息,却再一次被拉黑。

  我翻了翻卡里的余额,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们。

  做完这一切,我卸力倒在床上,头晕目眩。

  手术失败,我还是不能说话,甚至可能并发更严重的后遗症。

  二十几岁时为闻序哑掉的嗓子,如今再也没可能恢复。

  约莫是麻药劲还没过,我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梦里是十八岁的闻序,一身干干净净的白,站在操场上拿着篮球朝我笑。

  「阿烟,放学后等我。」

  我点点头,拿着书朝他稚气地笑。

  学校啦啦队从他身边走过,他下意识往人群里望去,乔桥在一众漂亮的女生里也鹤立鸡群。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迅速转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和冷漠。

  对上我时,他的眼睛又是温柔的。

  闻序似乎对乔桥,总有一种特别的恶意。

  我那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乔桥。

  分明她是学校的校花,是众多男生的暗恋对象。

  后来很多年他见到她在酒局被人灌酒时,他失控打了人。

  我这才知道缘由。

  哪有无缘无故地讨厌,不过是因爱生恨。

  闻序和乔桥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喜欢她,只是她始终无意,甚至明晃晃地拒绝,伤害了他那点少年人的自尊心。

  所以他讨厌她。

  可一旦她可怜巴巴地求到他面前,他心中那点强行用讨厌和冷漠压抑的情感便如燎原的火种一般,迅速燃烧。

  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喜欢闻序,所以事事顺着他。

  乖得只围着他。

  「我们阿烟最乖了。」

  少年的眸子亮过天上的星子,凑到你眼前的时候。

  只觉得漂亮。

  甚至,头晕目眩。

  我当然很乖,为了协助他的游戏梦。

  我选了最不擅长的理科,苦苦读下来,又考上了A大的计算机系。

  大学创业时没有一点娱乐活动,到处陪他找项目,陪他拉投资。

  陪他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两个人吃一桶泡面。

  没有热水器,拿冬天冰冷的水洗衣服,洗到一手冻疮。

  他的那身西装,我去网上找了最简易的方法,用装了热水的不锈钢碗一点一点地熨烫。

  毕业公司有起色时,我陪他一天24小时睡在二十平的公司,没日没夜地赶项目。

  出去应酬时,我在酒桌上一杯一杯把自己生生喝哑。

  在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看到费用后我毅然决然把他拉回家那天晚上,他蜷在出租屋小床的一侧流了一夜泪。

  清晨他拥上我的腰,「阿烟,要不我们算了吧。」

  「「序」不要了,我们乖乖治病好不好?」

  他的声音疲惫得像一夜苍老。

  放弃一手创办的公司,放弃过去到现在吃过的那些苦。

  我摇摇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用手机打字给他看,「只是不能说话而已,没事。更何况医生不是说做了手术也未必能好吗?」

  「我们不是说好要把序做下去?」

  「虽然不能用嘴说出来,但你一定有一百种方法听见我想说的话是不是?」

  那天他用身上仅剩的五百块跑了好几家店,买了一对戒指,跪在地上说会对我好一辈子。

  后来条件越来越好,我也没舍得换戒指。

  闻序的那一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静静躺在他床头的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大抵是那戒指无论如何都看着像一个便宜货,再也配不上他手上的名表。

  那天之后,日子还是很难,而我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

  爸妈催了我无数遍,甚至动了来A市把我带回去的心思。

  他们杀到出租屋那天,我还在给闻序洗衣服。

  手在冷水里泡得通红。

  妈妈当场落泪,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你要是要点脸,就不该婚前和人同居,还给人在这洗衣服!」

  爸爸打了我一巴掌。

  「你知道在家里那些亲戚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我给你介绍的那些人里,哪一个不比他有出息。」

  又是一个巴掌。

  我被打得阵阵耳鸣。

  那一天,还真是我最难的那一天。

  我不愿意回去相亲,伤透了他们的心。

  爸妈和我断绝了关系。

  那天开始,我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只剩下闻序和我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幸好,后来生活越来越好。

  「序」迅速发展,我陪着闻序终于走到了柳暗花明。

  爸妈也满脸笑意地认可了他。

  可是,我戴着那个廉价的戒指三年,也没能等到闻序的求婚。

  他说忙,他说去「序」不稳定,他说还没准备好。

  爸妈又开始骂我倒贴,骂我不要脸。

  那些「看她怎么陪着这个没用男人的」话慢慢变成了,「这种好男人身边怎么是这种女人」。

  公司里陪我和闻序打拼到现在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我在流言蜚语里拿着戒指和闻序求了婚。

  我说不出话,连爱都是用手语表达。

  闻序能看懂,但他停了好一会。

  他大概想了好多好多,最后把我拥入怀里说好。

  我被抱着,明明应该是幸福的。

  可我却觉得冷。

  但我也没有多想。

  再后来,「序」越来越好。

  可他也越来越忙。

  酒会,宴席,晚宴……层出不穷。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我没有小心,知道她的时候,我也失去了她。

  自此身体大不如前,我退出了「序」,留在家里成了一个每天只能等他回家吃饭的女人。

  后来,便是乔桥的出现。

  他分明同我说过恨她,讨厌她。

  可他在她被人推倒时去抱起她的动作那么温柔。

  「乔桥,你也有今天。」

  他说得那么咬牙切齿。

  可我却从中听出了经年许久被压抑的汹涌的爱意。

  2.

  乔桥也来找过我。

  学校里那么美丽高傲的女孩,荧屏上那么明艳高贵的女明星,曾经对闻序不屑一顾。

  最后因为家族破产,不惜求到闻序床上去。

  可,可真是一对真爱重逢的典例。

  闻序言语间对她极尽羞辱,做出的每一件事却都温柔的要命。

  拍卖会上一亿的项链。

  手上六百万的钻戒。

  以及,亲自出手让她背后的乔氏东山再起。

  他提着礼物上门去拜访乔父乔母。

  恭恭敬敬。

  而去我家时他却从来没有耐心留到第二天。

  我拼命和他闹,一个哑巴,和他闹。

  他闭上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不耐烦的推开我,「你一个哑巴,留在家里,做我的闻太太是你最好的出路。」

  你一个哑巴……

  我发了疯拼命地踢打他,几乎把眼里的泪流干。

  那些年深爱的证明,却成了他能轻易伤我最深的东西。

  他任由我把家里的东西摔个稀巴烂,「阿烟,你乖乖的,你就会永远是我的闻太太。」

  「这永远都不会变,你下辈子可以衣食无忧。」

  他甩了张黑卡给我。

  我流着眼泪把它剪得稀巴烂。

  我吃了那么多苦,陪他走到今天。

  在乎的怎么可能是钱。

  为了挽回他,我天天在家做菜等他。

  穿了漂亮的衣服去迎接他。

  他开门垂眸打量我的粉色外套,倏尔笑了。

  「阿烟,你如今也三十多了,还是穿得稳重些好。」

  「粉色,只有你十八岁时穿着合适。」

  我的血液凉到脚底。

  一顿饭不欢而散。

  我空洞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乔桥出活动时穿着就是那样粉色一身。

  那么好看。

  我原来也很好看的,只是打拼那几年真的太累太累了。

  耳边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起身,看向绚烂的窗外那一方被点亮如白昼的天空。

  漂亮得叫人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我恢复了些力气,找到一个护士问。

  「好漂亮的烟花,是谁家有喜事。」

  护士羡慕地看着窗外。

  「是乔桥大明星她的追求者特地为她放的,据说人家还是某个游戏公司的老总呢。」

  「害,散尽千金只为她一人开心,这也太浪漫了。」

  胃里一阵翻涌,我最终忍了下去。

  我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很多人去窗边看那烟花,唯独我转过身去不看。

  那烟花可以给所有人看,唯独我看不了。

  只是,只是我还记得,在出租屋的那几年,我和闻序新年也会买几根仙女棒有些仪式感。

  「烟火好漂亮,就是留不住。」我感叹着。

  闻序亲了亲我的脸颊,抱着我承诺道,「那我以后有钱了,就给我们阿烟放一整夜的烟花,留不住我也要硬给阿烟留。」

  那时我可高兴。

  眼角慢慢流下一滴眼泪,嘴里苦得发紧。

  脑子越来越沉,失去意识前,我偷偷问自己。

  如果有来生,还愿意遇到闻序吗?

  不要,不要,不要。

  3.

  再睁眼时,我回到了十八岁。

  一切都没开始,都尚有转机。

  我硬生生将去操场的路拐了个弯。

  操场很吵,我其实从前就不喜欢。

  回家的路我也选择了乘最顺路的公车。

  从前要绕路陪闻序回家的日子总会晚半个小时到家。

  至于换学习小组的时候,我选择了其他人,不再和倒数第一的闻序组队。

  学习小组获奖的频率大大上升。

  在月考换位置时,我从倒数第二排闻序的身边换去了第一排。

  不会再被高大的同学遮住视线。

  好像,自从决心远离闻序开始,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容易。

  时间久了,连我也开始怀疑,到底上辈子的我是怎么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中自处的。

  而闻序,又是怎么配的上的。

  「姜同学,你,你的脸。」

  正愣神于回忆里,一道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转头看去,是一张白净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

  和闻序的阳光简练不同,眼前人的脸仿佛久避阳光一般,有些病态的苍白,但眉眼轮廓都精致的仿佛手雕一般。

  是我的新同桌,陆知闲。

  他见我盯着他,一瞬间从下巴尖到耳垂边边都红了个彻底。

  他一手遮着自己的脸,忙不迭地去桌上捞自己的黑框深度眼镜。

  那副笨重的眼镜戴上后,他顿时又变成了我印象里的平凡模样。

  「不要、看我……」他头恨不得低到地上。

  我赶紧揉眼,「我没看!」

  「刚刚我瞎掉了。」

  他被我逗笑,才敢慢慢抬头看我,像只胆小的水豚。

  「你刚刚说我脸怎么了?」

  他抬手想指我的脸,半晌又觉得距离太近实在不合适,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刚刚、刚刚想事情的时候,笔尖靠、靠在脸上,这边黑掉了。」

  我哀嚎一声,拿纸擦脸,却越擦越黑,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

  「怎么办,陆知闲……」我下意识向他求助。

  陆知闲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我。

  我一边擦一边向他确认位置,「这,是这吗,上面还有没有?」

  「你们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蕴着怒气的低吼,闻序刚打完球回来,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凑在一起的我和陆知闲。

  那模样,活像丈夫撞见了出轨的妻子。

  「姜寒烟,这些日子你一直躲着我。」

  「怎么。」他眼神不善,嘲讽地瞥了眼陆知闲,「我还不如一个话都说不好的结巴吗?」

  重生后,我已经尽量和闻序划清界限。

  他正是窝着一肚子火,如今全撒在无辜的陆知闲身上。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讶于他刻薄与恶毒的话语。

  我原以为是三十五岁的他变了。

  现在才懂,也许18岁的他就是烂掉的。

  我敏感的察觉到在闻序说完这句话后气场分明低落的陆知闲。

  「你除了嘴比他毒,说话更不经过大脑,我确实想不到你有什么比他更好的地方。」

  我站起来护在陆知闲身前,嘴角的嘲讽刺痛了闻序。

  老师进入教室,他黑着脸回到座位。

  我知道,以18岁的闻序的自尊,绝对受不了这种大庭广众的羞辱。

  也许如今比起乔桥,我更令人憎恨。

  我拍了拍心情低落地陆知闲的肩膀,「别把没素质的人的话放在心上。」

  他好像没有变得开心,像一只失落的豚鼠。

  我忍不住摸摸他天然卷的头发,「结巴怎么样,我就觉得小结巴很可爱呀。」

  陆知闲眼睛突然被点亮,连同脸颊一起烧起来。

  看着他眼镜下漂亮的脸,我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他。

  也是个小结巴,但心地格外的善良,柔软。

  我们没有太多交集,只是说过几次话,但他最后还参加了我的婚礼。

  关于他,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当时送的礼金。

  十八万八。

  份额在当时众多老总的礼金面前并不是最多。

  但是却比所有老同学的加起来还要多。

  甚至比我娘家亲戚给得还要多一些。

  我当时觉得奇怪,喜宴结束后特地去找他,同学却告诉我他只是喝了两杯酒便走了。

  最后那礼金的事我也没能问清楚,只知道他那时已经是个有名的律师。

  小结巴最后变成战无不胜,舌灿莲花的大律师……

  我盯着陆知闲的脸,看到他在我眼睛底下慢慢变得爆红,明明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他的模样却像是我狠心欺负了他似的。

  我咳了咳,「陆知闲,你将来想做什么?」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乖乖答道,「我,我想做律师。」

  「为什么呀。」我无知无觉地问出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有些失落地低头。

  「你忘记了吗?」他反问。

  我脑壳宕机,不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其实确实不能怪我,我毕竟是重生来的,记忆最深的只有35岁前后的事。

  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和陆知闲有关的事我忘记了。

  看我半天说不出来,变得比他还结巴。

  陆知闲就生气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都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放学时我追上陆知闲。

  我讨好地拿着便利店买的关东煮向他道歉,「可爱的,善良的,大度的小陆同学,能不能请你大发慈悲告诉我这个健忘症,我到底忘了什么呀。」

  他气鼓鼓地吃了串甜不辣,眼镜起雾,他利落地摘下来。

  少年深度眼镜下的脸本就惊艳,单手摘眼镜的动作帅得我心跳一滞。

  「你说过的,你觉得律师很勇敢,很帅。」他闷闷不乐,对我忘记的事耿耿于怀,「他们有清晰的逻辑,可以用话语保护身后的人。」

  他顿了顿,半晌红了脸,声音小下去,「你还说。」

  我听不见,索性更凑近。

  「你说,我声音,声音很好听。」

  我脸一红,也变得有些结巴,「我这,这么说的吗?」

  陆知闲琉璃似的眼珠盯着我,里面藏了些少年人的欢喜与期盼,也有一丝小小的愠怒。

  仿佛如果我还说不记得,他就永远不理我了。

  「这,这,当律师,当律师好哇。」

  他当律师,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吗?

  我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脸也泛着一层薄红。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多到离谱的十八万八礼金是怎么回事了。

  跟着闻序的时候,要么就是在吃苦,要么就是在仰望。

  他几乎很少说情话。

  更别说如此善良真挚的表达。

  我应付不了,越想脑子越热。

  上课昏昏欲睡头快砸到课桌上时,他及时垫住的手。

  他每天带来,却总是不想喝送给我的草莓牛奶。

  给我讲题时,他事先写好的详细的解题思路。

  或者是,在我记忆里最近的。

  那场不算尽兴的婚礼上,他看向我那个快要碎掉的眼神。

  以及礼金附带着的,「要天天开心」的祝福。

  每一笔的笔触,都真切沉重到要把纸张划碎。

  我有些受不住了,慌慌张张地背了书包和他道别。

  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没有做关于闻序的噩梦。

  也许,是知道有人也曾等待很久,只是为我而来。

  觉得格外安心。

  4.

  上天眷顾,我这辈子直到25岁都过得很顺遂。

  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结识了很多相处愉快的朋友。

  获得了自己的事业。

  还有,快要嫁给那个,只为我而来的人。

  我已经快忘记不幸的上辈子。

  然而,在结婚前夕,我再次见到了闻序。

  我逛街逛累了坐在路边等陆知闲给我买冰淇淋的时候,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烟?」那声音破碎,颤抖,仿佛隔了经年累月才传到我耳边。

  带着失而复得的喜不自胜和不可置信。

  还没来得及抬头,那人就把我拥入怀中,是熟悉的苦橙的味道。

  当年觉得如此好闻安心,如今却闻不得,只觉得一阵恶心翻涌。

  奋力挣扎出这个拥抱,「不要碰我。」

  跑到路边干呕了几声,闻序不敢上前,只一副担忧的模样。

  也许真的就是默契,还是什么该死的直觉。

  只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壳子里是上辈子的闻序。

  他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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