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十八线小县城,可我的人生从我弟出生起,就开挂了。
当初我爷爷奶奶嫌弃我是女生,没等我断奶,就逼着我妈又怀了一个。
那时计划生育还挺严,我爸为此丢了公职,还罚了八千块。
晓阳一出生就是家里的宝,我妈一心扑在他身上。在我的记忆里,她都很少抱我。
我爸有了儿子,逢人腰杆挺三分,哪怕为此丢了体面的工作,无奈只能去乡下跟人起早贪黑办养鸡场,但他也觉得值。
一家人真是生怕养不出一个欺师灭祖危害社会的熊孩子,连名字也起个比天大的,叫周耀宇。
没错,我以前也不叫周晓晴。我叫周盼郎,是我爸花了好几百找算命道士给起的。
这三个字简直惊天泣地,博古通今,巾帼不让须眉,饱含一股浓浓的不顾女儿死活的远大期望。
然而就在我快上小学的时候,我那幼儿园大班的弟弟突然有天大哭大闹,非要逼着爸妈给我俩改名字。
不答应就绝食,还把头往墙上撞。
吓得爸妈哪敢不妥协。看这架势,还以为他想叫周天王老子呢。
没想到去了户口办,五岁不到的他竟然拿出一本儿童诗词绘本。
指着司马光的一首《早春》。
晴阳浮地末,寒色敛天涯。
于是,我改名周晓晴,他改名叫周晓阳。
原来,司马光不光会砸缸。
家人偏爱我弟。但不知为什么,我弟偏偏宠我
甚至到了违背人性,大逆不道的程度。
从小到大,只要我看一样东西超过三秒,我弟就是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也会给我弄来。
小到冰激凌,泡泡糖,邻居姐姐的漂亮发卡,布娃娃的一条蕾丝缎带。
大到一条狗,一台CD机,一辆粉红自行车。
说起那条叫大黄的狗,是我上学路上捡的。
家里不让养,因为我弟狗毛过敏。
可是看我一脸失望的样子,我弟坚持说是自己喜欢,非要养。
而他自己每次喂狗逗狗,都会极力强忍着不打喷嚏不咳嗽。
后来有次憋喷嚏憋的,差点把肋骨弄断。我爸一气之下,把狗送到乡下堂叔家。
我弟一个人跑了十几公里路,把大黄从开水锅边给我救下来了。
堂叔上去理论,被我弟一口咬胳膊上,缝了三针。
还有一次,街坊一个大妈嘴巴贱,看我十多岁出落得模样挺标致,故意逗我们姐弟。
「晓阳,你把你姐姐卖给我家钢头当媳妇怎么样?卖了钱,你也好拿去娶一房媳妇。」
我弟当场暴怒,像只小豹子似的,一脑袋撞在大妈肚子上。
把她撞的差点背过气,隔夜饭菜都吐了出来。
从此以后,我弟取代她儿子的绰号“钢头”。
爷爷奶奶过年给的压岁钱,一厚一薄,一碗水总端不平。
不过无所谓,我弟转手就会把他的那份塞给我。
说,女孩子要买衣服买零食,用钱地方多。
但我弟挑食厉害,在家从来不吃鸡鸭鱼肉,尤其是鸡腿,鱼肚子这样的好地方。
他说一吃就恶心,只有看姐吃,他才能将就吃下去。
所以为了宝贝儿子别真的营养不良了,我妈只能样样买两份。
我有的吃,晓阳才肯吃。
在家是这样,在学校里更是。
有男生欺负我,我弟就在门口堵人家,上去就打。打不过硬打,不顾自己死活的那种。
有女生嫉妒我排挤我,他翻墙进去往人家课桌里扔死耗子,给人家洗面奶里兑辣椒水。
有老师因为我家没送礼,歧视我,他到办公室给人家茶杯里撒尿。把他照片跟艳星p在一起,贴在学校公告栏。
我弟活成一个浑不吝的魔王,在人人眼中都是纯纯的被宠坏的熊孩子。
后来甚至连我爸妈也没有那么偏心了,可能是觉得我弟没药救了,保底还有我这个乖顺懂事的女儿,将来能依靠一下。
却只有我知道,我开局原是拿稳了原生悲剧家庭扶弟魔的剧本。
我弟却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给我打造出了团宠的体验感。
但时间久了,我心里也有过意不去。
尤其是我弟退学的事,就算他再怎么说自己乐意,我也总觉得亏欠他。
当初我爸的养鸡场闹鸡瘟,一夜间倾家荡产。其实我弟当时考上的那所高中比我好,是我们的省重点。
我妈让我退学,也不光是因为重男轻女,实在是因为我弟混归混,但脑子是真好使。不读书,太可惜了。
结果退学怎么样?我弟一晃也快二十了,还只在网吧里做个小网管,每月不到两千块钱,也不怪我妈每天愁得吃不下饭。
后来家里条件好些了,他俩在县城买了套商品房,打算将来给我弟娶媳妇。
可我弟现在的态度又是这样——
说什么都不要,房子也要留给我。
这天我室友过生日请客,几个人出去吃饭唱K,我喝的有点微醺了,情绪上头,给我弟打了个电话。
我说晓阳,那房子姐肯定不要。
这么多年,姐欠你的够多了。我怕将来我折寿都还不上。
周晓阳顿了顿,「周晓晴,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可能原本就是我欠你的,你拿着理所应当呢?」
但是我没能听得明白。后来断片了,我忘了,他也没再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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