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听到这句话,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我想了想,还是回应了她:“什么意思?”
她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反昨天的清脆,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间:“刚才的午饭里,有我最喜欢吃的炸鸡汉堡。”
我一愣:“那又怎么了?”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个组织唯一的人性是,他们允许供体们在死前吃一顿饱饭,所以在申请表里,他们会让你填上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在移植的前一天,他们会满足你的愿望……”
我猛然想起,申请表上确实有这一项,我当时随便填了个北京烤鸭上去。
难道她见劝退不成,又在试图欺骗我?
还没等我想好要说什么,隐约地,我听到了一阵呜咽。
然后,那呜咽声渐渐变大,慢慢演变成了低声啜泣。
她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心猛地开始动摇。
哭,当然也是可以演的。
但像她这样,低沉压抑、哀转不绝的哭,以及哭声中的绝望和后悔,我总感觉不像是假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装了?还是安慰她不要哭?
似乎都不合适……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我叫何莹莹。”
“……我叫孙旭。”
接下来,她开始哽咽着说话,那既像是对我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从这些话里,我看到了一个后悔万分的可怜女孩。
何莹莹出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高中之前,她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学习成绩不错。
可到了城里的大学,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打扮得光鲜亮丽,她终究还是产生了攀比和嫉妒心,恰好那时校园贷盛行,她忍不住诱惑,年纪轻轻就背上了利息不低的债务。
手上有钱了,何莹莹越来越看不起过去的自己,连带着也看不起将她养大的父母。有一次,父母走出山村,带着大包小包的山货来学校看她,她却觉得这样的景象让她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把父母赶了回去。
可借来的钱终究还是要还,一段时间后,何莹莹的美好生活维持不下去了,即便用所有课余时间打工,也还不上贷款,更是受尽了同学的白眼。
最后,何莹莹被迫退学了,恰好当时禁闭挑战盛行,何莹莹便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这里。
直至两年后的今天,她即将面临死亡。
“我知道,我早就该死了,这两年来,我已经看着无数人被带走杀死,这是我应有的下场,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但现在我不想死,我想爸爸妈妈……”
能听得出,何莹莹正捂着脸,哽咽中满是后悔与恐惧。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我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但下一秒,我想扇自己一巴掌——有办法逃出去的话,她又何至于在这里被关两年!
果然,何莹莹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我能不能看看你?”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似乎距离那个连接我们两个房间的小洞很近。
“什么意思?”
我听到她勉强笑了一下:“死之前,我想看看人生中最后一个朋友长什么样。”
“……好。”
我移开桌子,趴在地上,距离那个小洞不远不近,尽可能把脸侧着贴在地面,目光看向小洞的另一侧。
果然,何莹莹也做着相同的动作,所以我看到了她脸的一部分——
轻巧的鼻梁,因泪眼婆娑而闪亮的一只大眼睛,以及由于两年不见阳光而白皙的皮肤。
虽然只能看见一部分,但仍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极漂亮的女孩,今年大概还不到22岁,还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
“你真好看……”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
只见何莹莹破涕为笑,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谢谢……”
然后,我的视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乎什么东西堵住了小洞。
“让我碰碰你吧……”何莹莹说。
我这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赶紧把手指也伸进了洞里。
禁闭室的墙壁极厚,我们两个人的手指都伸进去,才刚刚能碰到对方的指尖。
我能感受到,她冰冷的手指在颤抖着,饱含着对死亡的恐惧。
倏地,何莹莹把手指收了回去,站起身,离开了小洞的视线范围:“谢谢你,孙旭。”
我抽回手指,愣愣地感受着,那冰冷颤抖的触感,仍停留在手指顶端。
良久,我站起身,直接走向了门口,用力捶响那厚重的铁门:“放弃!我放弃挑战了!让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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