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人群就像开了锅似的。

  铁蛋大喇叭声似的声音压过了我,说,小王八崽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干的了?!

  也有几个乡里乡亲说,对呀,当时你们过去找湖眼,不是见着了雪地上都没留下脚印吗?这不就是湖神显灵了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我说,昨晚我在桦树林见到两棵树上有拴绳子的痕迹,这两棵树的当中正好就是老蒲死的地方。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不留下脚印,也能够把老蒲抛尸抛到那儿的方法。

  就是用一根很长的绳子,兜成一个大圈,圈的一头套在那两棵桦树上,另一头则套在桦树子湖捞鱼用的木轱辘杆子上。

  作案的人把老蒲的尸体从木轱辘的位置给挂在绳子上,就像是晾衣服那样,把两个袖子都穿过去。

  然后不断的转动木轱辘。因为天冷,这两棵树表面都结了冰滑溜溜的,绳子拴不紧会缓缓的跟着转动。这样老蒲的尸体就会缓缓的被传到那两棵树当中。

  这时作案的人砍断绳子,再慢慢收回绳子,就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我说,这捞鱼用的木轱辘都是鱼把头保管着的吧。

  众人听了觉得我说得有理。但铁蛋还不依不饶说,你他妈一天瞎想些什么,什么木轱辘不木轱辘的。老子的木轱辘自从上次捞到鱼过后,就丢了!

  再说了,那你说说看,在老蒲下葬那天,老柳莫名其妙从就”丧”井里冒出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你总不能说,又是老子用木轱辘把他给拉起来的吧。

  我说你等着,这事我一定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这时我爹也张嘴说话了,他喃喃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提起了邪湖神的事。说湖神被污染了,被污染了,再不抓它的话,村里就要遭殃了。

  气得我娘直骂他,不光是瘫子,还是癫子,疯子。

  招夫养夫的酒席被闹得不欢而散,我娘碍于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也暂时没让铁蛋住进来。

  不过办酒席那天铁蛋带了不少冻鱼作为聘礼,够我们全家吃上十好几天的了。

  于是我又搬回了家去。

  我去发现老柳尸体的四眼井转悠了几次,但想不出他是怎么死的。

  我问魁铃,你说真有邪湖神吗?

  魁铃说,你晓得十几年前,村里跳过黑鱼龙舞吗?

  我说,我听我爹说起过,但我那时太小,记不清了。

  魁铃说,听村里人说,跳黑鱼龙舞,就是预感到湖神要成邪湖神才会跳的。跳这个舞,是要祭祀活人的。

  她说,当时村里头有个兔唇的女娃儿,被当成是人祭丢到了桦树子湖里头。抬她的人有三个。

  老蒲。老柳。还有老游。

  那这么说,下一个被害的人是老游?!

  我心头一惊,不管是邪湖神发怒也好,是那个被人祭的女娃儿作祟也罢,现在老游危险了!

  我说,我得立马去老游那儿。

  魁铃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真的太邪性了,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你爹都那样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说着,她竟然把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我连忙推开了她,说,你挨我太近了我都没法喘气了。

  我见魁铃脸色有点变了,似乎有些愠怒,还以为她担心我的安危,说,没事,我命硬,我从小就不怕这些牛鬼蛇神的。

  魁铃掉头走了。

  我去了老游家。他是个老光棍,孤家寡人一个,把自家家门关得死死的,不见任何人。

  我在门外头拍门,问他,你晓得之前黑鱼龙舞的事吗?

  老游在里头颤颤巍巍的回答,说,晓得,我晓得,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就是蒲生、柳生跟我抬的轿。

  果然,这跟魁铃的说法一致。

  我又问,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为啥要抬那个兔唇女娃去祭邪湖神?

  老游说,那年跟今年一样,鱼把头点了几次窝子,都捞不上来鱼,鱼龙舞也跳了,鹿子也祭了,可还是捞不上来。

  后来村里人在湖边抓到了只水猴子,就是那种浑身长着长毛,像猴也像人的怪家伙。

  大伙都以为,湖里出不来鱼是它在作怪,于是把它吊在了村头的老树上。按老辈的说法,要足足挂上三天三夜,等它完全干了,脱形了,才算是死透了。

  在此之前,千万不能碰它,哪怕是摸一下,就会被它给换了魂。

  那个兔唇,是个六七岁的女娃儿,据说当初家里头想要个儿子,婆婆逼媳妇吃了转胎药,结果没转成,倒成了个天生的残疾。

  她不光是上唇有道豁口,智商也有点问题。

  村里人看热闹来看水猴子时,兔唇女娃儿也凑在人群里头。

  孩子的家长对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碰水猴子,可兔唇女娃儿她家长没管着她——她平时就是半放养状态。白天在村里头到处晃荡,天黑了回家吃饭。据说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稀饭。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气,或者平日太没有存在感,在这个时候想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兔唇女娃儿自己走到了吊得很矮的水猴子面前。她不光是摸了,还抱住了它。

  后头她被村里头几个老人拿棍子给撵开了。

  在夜里,水猴子不知所踪。

  接下来村里又发生了几起怪事,有几家人的院子里头,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死鱼。

  鱼把头换了几个,还是没能找到窝子捞出鱼来。

  村里都说兔唇女娃儿是被水猴子换了魂,必须得跳黑鱼龙舞,拿她去祭祀邪湖神。

  女娃儿家里本来就嫌弃她,只略微抗议了下就同意了。

  但没人愿意抬轿。

  抬轿,就是要把人祭给抬到桦树子湖去,把她绑了,再倒进湖里。

  老蒲、老柳两个自告奋勇当了抬轿人,他们又来找了老游,给了他不少钱,让他也帮忙替换着抬......

  我听老游絮絮叨叨的讲完这些,心想,这事究竟是邪湖神发怒也好,怨灵作祟也好,还是谁谋财害命也好,反正现在只剩他一根独苗,只要盯紧了他,就有可能找出点线索。

  老游这人,跟村里的人差不多都闹掰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因为他太抠门了。

  只要不是天冷得下不去脚,他常年都打赤脚,说是怕把鞋磨坏了。天黑了爱蹭邻居家的灯劈柴。连种土豆都是想方设法借别人的锄头用。村里人办喜事他也从来不去,说他光棍一个,送了份子钱收不回来。

  倒是丧事,他特别积极。当然他不是为了去送情。而是村子里有哭丧的习俗。要哭得越声势浩大,就说明这家人越孝。有些家里亲属哭不出来的,就要请人来帮忙哭丧。

  老游干这活儿特卖力特专业,能挣钱。只要他嗓子一开,眼泪花花说来就来,那哭得是一个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我想起当初老蒲家里人抬棺材去四眼井”丧”井绕圈的时候,老游肯定也加入了哭丧的队伍,混在一队孝子贤孙当中披麻戴孝。便问他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说,那时柳生的尸体不是从井里飘上来了吗?大伙都吓坏了,没人敢凑上前去看个究竟。于是蒲生家里人给了老游十块钱,叫他过去看看。

  老游见钱眼开,也顾不得什么怕不怕了。他过去抱起了老柳的尸体,感觉他身上还没有结霜,说明没死多久。

  老柳的身上缠着很多红绸缎,手上跟脚上也有。他两肩连同背被根粗绳子拴着,绳子连着井轱辘。

  老游壮起胆子往井下头看了眼,只见里头黑不隆冬的,在绳子另一头好像拴住了个什么石头雕的东西。

  正是这个东西的重量,才把老柳的尸体给拉上了井口来。

  我听了老游的话,在心里头盘算着。

  疑点有两个:

  尸体是如何从井里“升”起来的。为什么之前老柳的尸体都沉在井底,偏偏等送葬的队伍过来时,就冒出来了。

  如果说是有人抛尸的话,为何在井周围的雪地上没有留下脚印。

  于是我又问老游,说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细节没有?

  老游说,其他倒也没啥了,就是蒲生的身上有股子盐味,就像是腌闲鱼一样,直齁人。

  我听了,感觉隐隐有点眉目了。对他说,你就把自己关屋里别乱跑啊。任何人来了都别开门。我先过去四眼井瞅瞅。

  我去魁铃家里找她,要拉她一起去四眼井。

  魁铃把头一偏,说,不去。

  我说,你不是个女汉子吗?胳膊上头能跑马,拳头上面能立人,怎么,怕了?

  她说,你是个傻子!

  我一下子恼了,一个人去了四眼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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