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当上了鱼把头。
我爹原本是他师傅,教了他很多看窝子的本事,但很多年前他们两个就闹掰了。我爹说他心术不正。
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蒙的,他选了个窝子,只一次,白花花的鱼就捞起来了。
后来铁蛋常来我家看望我爹。我晓得,他其实是来试探我娘的。
我爹之所以跟铁蛋彻底决裂,有个原因就是当初铁蛋净对我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铁蛋带了很多鱼过来,说我娘现在一人撑起这个家也不容易,有啥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我爹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代表我爹,冲铁蛋骂道,我爹这还没死呢?怎么,就迫不及待想当我后爹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铁蛋就笑,说,说话有股冲劲儿,像你爹,真像你爹。
也不知道是不是铁蛋刺激了我爹。我爹恢复得不错。大概在半个月后,能说话了。
他说,桦树子湖底下有张脸,黑黝黝的,大得很,那是邪湖神,肯定是村里人惹恼了湖神。
但村里人都说他是被湖里的冰水激了,中风了,疯了癫了。
他说,湖神成了邪湖神就要抓住,不抓住的话,村里早晚要遭殃。
没人信他。
家里日渐困顿。
我娘让我拜铁蛋为师,跟他学捕鱼,但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我说,等桦树子湖一冬天都不结冰了,我就拜。
有天,铁蛋来了我家,我爹躺床上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脸色铁青。
我娘给了我几块钱,让我去村头小卖部买好吃的去,还特地嘱咐我说天不黑别回来。
我长了个心眼,没去小卖部。
我出去时故意把院门摔响,然后又悄无声息翻墙进来了,蹲在窗下面偷听。
我听到了铁蛋说起啥招夫养夫的。大致就是,我娘还是跟着我爹,但让铁蛋也进门,三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我爹臭脾气犯了,结结巴巴的让铁蛋滚。
铁蛋说他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帮忙养个瘫子,还养个拖油瓶,还不是看在以前师徒一场的情分上。
我听不下去了,撞门就进去了。
我冲我娘说,你要答应了,我立马就搬出去!
我娘哽咽着问,那你爹咋整?
“我把他也背出去,反正绝不回这个屋!
我娘说,你能奔哪儿去?靠啥养活你爹。
我说,我们两个就算在外面冻死饿死,也绝不踏进这个家半步。
铁蛋儿听了,说,你就是个撅蹄子的驴,性子跟你爹一模一样。
他跟我娘使了个眼色,对我说,行了,这事儿我也随口一说,凡事好商量对吧,不过要是连你爹都同意了,那我住进来你总没话说了吧?
我问过我爹无数次,他在湖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也翻过去覆过来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湖神成了邪湖神,必须得抓住,不然全村人都得遭殃。
我对这事全然没个头绪,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我爹说的话。
我只能去问魁铃。
魁铃跟我同岁,却比我稳重得多,逢人便笑,说话也好听。但我总觉得她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那笑太像是画上画的了。
她虽然言语不多,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所以我总爱去找她,让她给我出主意。
魁铃说,桦树子湖不是有个湖眼吗?她听村里老人说过,要是湖眼颜色变了,就说明湖神动了怒了。
魁铃说的湖眼,就在湖北边桦树林前头,距湖不远。有点像是口井,年代悠远,也不知是先人凿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湖眼跟桦树子湖相通。村里老人是有这样的说法,湖水未冻湖眼先冻,湖水未融湖眼先融。
我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湖眼都变黑了,那不就说明我爹没瞎说吗?!”
我立马就要拉她去,她说,现在天快黑了,咱们孤男寡女的过去,不是惹村里人说闲话吗?要去,就明天一大早去。
我跟她约了第二天天一亮就去。
我见魁铃破天荒的穿了件红袄子。她从来都穿得灰扑扑的,像个男娃。
她问我,好看不?
我说,怎么感觉有点别扭呢?像是那啥。
魁铃问,像啥。
像那画上的人。
魁铃脸有点红了,说,头一次听你这么说。
我说,像那个捉鬼的钟馗,他也是穿得红彤彤的。
魁铃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今年天特别冷,快开春了,还随处可见积雪。
在湖眼所在的桦子树林,也堆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我们两个远远的都见到了,在湖眼旁边有个人。
是老蒲!
他仰面倒在雪地上,头顶的位置有一滩血迹,把周围的雪都染红了。
死了?!
我连忙跑过去一看。确定老蒲的确是死了。他脸上带着一副惊诧的表情,两眼大睁着,死状可怖,是头顶直接被凿开了一个洞。
我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因为这片桦树林平时很少有人来,积雪几乎没有被人踩过。刚才我们也没见到地上有谁的脚印。
连老蒲的脚印也没有。
难不成,他是飞过来的?还有,如果说有凶手的话,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没留下脚印就离开这里的。
我走近湖眼一看,里面的水变色了,就好像黑绸缎一般。
很快,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过来了。
任凭谁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我爹说得没错,湖神成了邪湖神,老蒲就是它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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