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我爹无数次,他在湖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来回就那几句车轱辘话,湖神成了邪湖神,必须得抓住,不然全村人都得遭殃。
当初我还不晓得,村里接连发生的邪湖神作祟,都跟我娘招夫养夫扯上了关系。
我这人不太会说话。
这要怨我爹。我爹是坨粪坑石又臭又硬,一跟人说话就容易杠上头。自小我在他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这臭毛病。
最近我爹看窝子看走了眼,头一道凿湖下去,村里人没捞起来半条鱼。
我说,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我爹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刮了过来,怎么说话的呢?
那难不成是你霉豆腐吃多了撞邪了?
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这些年我没被我爹打成残废,还全靠我皮糙肉厚。
我爹说他跟我不同,他是恃才傲物,敢说敢当,而我纯粹是脑子少根筋,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一句囫囵话。
我知道我爹其实这几天心里烦恼着。
他是鱼把头,每年开春前在桦树子湖凿冰捕鱼,什么时候凿,选哪个位置凿,全凭他一句话。
从我三岁起,我爹当鱼把头持续有十三年了,看窝子从来就没看走眼过。也全凭他这个能耐,所以他脾气再臭,再怪,村里人也都忍了,还把他像供半仙一样供起来。
这次没捞上鱼来,我爹说,要怪这鬼天气比往年都要冷得紧,泼盆水在天上都能冻成冰渣子掉下来。所以湖底的鱼都冻得不肯动了。要等几天再说。
这几天,我爹天不亮就去桦树子湖冰面上到处转,等天黑尽了才回来。
他好不容易重新选了个窝子。结果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费了大劲凿开了冰盖子,架了轱辘,上网,套马,拉上来还是空的。
这次有人开始议论了。
铁蛋就说,鱼把头,鱼把头,要捞得上鱼才能当得上把头。行就行,不行就该张罗着换了。
我爹听了,梗着脖子跟他吵,你清晨吃了马屎么,嘴这么臭。
铁蛋说,我只晓得接连两次喂马的食儿都白喂了,还有这么多兄弟,费的力气也都白瞎了。
我爹攥起了拳头想动手,被几个人抱住了。
他青筋暴突,冲已经走开了老远的铁蛋喝到,你懂个逑!这是犯了湖神,要跳鱼龙舞!
鱼龙舞,是祭湖神时跳的舞。说是舞,其实就是个仪式。
村里的青壮年要舞起一个巨大的龙灯,小孩则两两一组舞鱼灯,接着要往湖里面投活鹿子、麂子,以祈求丰收。
一般鱼龙舞不轻易搞,因为阵仗太大,得要捞不起鱼来时才会搞。自从我爹当上鱼把头过后就没搞过。我听我爹说过还有什么黑鱼龙舞,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跳过,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我知道我爹身上像是压了座山,吃不香,睡不好,整天就在桦树子湖转悠。
等鱼龙舞跳完,麂子也投了,我安慰他说,不是说事不过三吗?要是这次还捞不起鱼,你就惨了。不过村里人以后再怎么看不起你,我也不会的。
我爹抡起了胳膊,但手悬在半空,却没有落下来。
第三次。
空网!
这次不光铁蛋,大部分人都闹腾开了,连跟了我爹多年的老蒲、老柳几个也在起哄。
我爹脾气倔,当即就在冰窟窿旁边开始脱衣服,说,等老子下去看个明白。
我说,你都这把老骨头了,下去不得冻死,让我去。说着我也开始脱衣服。
我爹一记老拳就上来了,揍得我鼻子流了血。
他说,老子身子比生你那阵还壮实,给我老实待着!
他拿了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对我说,见绳子拽了一下,就继续放绳。拽两下,就往上拉绳。
说完他扑通就下去了。
我手紧紧攥着绳子。但天太冷了,我手冻僵了,担心感觉不到绳子动,只能眼死死盯着冰窟窿的水面。
突然绳子猛拽了三下。
我慌忙拉绳,等把我爹拉起来,见到他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爹就这么瘫了,只能躺在屋里,连话也没法说,没人知道湖底下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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