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爹娘把我卖到陈府当丫鬟。
换来的三两银子,被他们妥帖的地层层包好收到包袱里。
我娘心有不忍,用干巴巴的手给我擦干眼泪,“云香,一定要活下去。”
我没答话,瞅了瞅弟弟手里的糖人。
那时候我发誓,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他们都好。
到陈府后,我对二小姐陈婉茹嘘寒问暖、贴心贴肺、无微不至……
终于,我成功地晋升为她的贴身丫鬟。
她对我也很不错。
教我读书写字,有好吃的也总分给我。
就连她喜欢大公子的伴读王生,准备跟他私奔这件事,都告诉了我。
作为心腹,我理所当然地参与到他俩的私奔大计中。
我本来不想跟他们一起走的,留在陈府吃穿不愁,谁走谁傻瓜。
可我一想到陈府祠堂供的那条鞭子,就怂了。
我怕老爷发现小姐不见了以后,把气撒到我身上。
我们运气太差,还没到私奔目的地,就先遇上了山匪。
匆忙中,我和二小姐互换了衣裳,又凭借一张巧嘴成功地让山匪以为我才是主子,放了二小姐和王生回陈家拿赎金。
二小姐离开时恋恋不舍,双眼含泪。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
她不可能回陈府了——哪怕回去了陈老爷也不会用白花花的银子来赎一个丫鬟。
山匪迟迟收不到赎金,会养吃闲饭的么?
显然不会。
那他们会怎么做?
我贫瘠的想象力想不出最坏的结局。
可这样做足够偿还二小姐对我的恩情了。
我说,“快走,别回头。”
其实我还想再多嘱咐她几句,比如天冷记得多添衣服啊,夜深时不要吃甜点要不然肚子会疼……
不过,这些话说还没说出口,我就被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上山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成了陈府二小姐——陈婉茹。
等到了匪窝的议事堂门前,我都快瘫在地上了。
厅堂正中坐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墨黑的长发用脂玉的发冠高高束起,白皙瘦削的脸庞比王生还要多几分书生气。
看上去不像个土匪,倒像个读书人。
很快,我就知道我看走眼了。
这个看起来温和敦礼的匪头子在听完手下的禀报后,掀起眼皮看向我,冷飕飕地问,“陈家?”
“就是那个在汾阳城开赌坊、开青楼的陈家?”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果不其然,他的嘴角勾了勾,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你爹做了不少缺德事。”
“开赌坊,让人家破人亡;开青楼,让人妻离子散。你们陈家赚得黑心钱,都用来养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姐了。”
他弯了弯指头,两个手下立时会意,又把我拎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狠狠钳住了我的下颌。
而他就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虎皮纹的座椅中,用带有些许怜悯和不屑的神情看向我,“你享了十多年的福,也该替你们陈家还债了。”
看看,这就是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回想我这一生。
我好像过得既幸运又倒霉。
幸运的是,我能在这人世间走一遭,闻过了花香也吹过了微风,有二小姐这么好的主子,没遭过什么委屈。
倒霉的是,爹娘过得穷就把我卖了,好像我就是家里的那个赔钱货;二小姐要跟情郎私奔,原本没我什么事,眨眼工夫我就成了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了。
这好像是我的人生吧……
却又好像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也没人留恋我。
可能等我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我“云香”的真名。
“你想怎么样?”我双手支撑着地面,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要想杀我,就给个痛快。”
他将我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些,笑得云淡风轻,“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对陈家的女儿,当然是要先奸后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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