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昭是在第六日午时才醒来的。

　　他一醒来，便勉强地对我浅浅笑起来：“莜莜……这是哪里？”

　　他的笑意温和，眼神绵柔，一如当年，像是一道网，缚住我的心。

　　我万般欣喜，只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今后可以依靠的人：“这是阳山，我祖母的院落。”

　　“原来如此，”叶明昭用手轻轻抚住我的脸，“当年我以为我是孤儿，其实不然，我只是与爹娘走失了。离开曲府之后，我已经找到了双亲。我爹现在是朝中重臣，或许可以为曲老爷平反。莜莜，你可愿和我走？”

　　“谢谢你，”我几近哽咽，“小哑巴，我愿意和你走。”

　　‘砰’的一声。

　　我转头，看见暮声手中的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如他此时的瞳仁。

　　暮声似乎在想尽办法留下我，他总是搬出诸如祖母、阿娘尔尔的理由。

　　可我依旧坚定地要和叶明昭离开，我相信叶明昭绝不会食言。

　　但暮声到底是祖母的养子，即使他想杀我，我也没法对他太过绝情。

　　叶明昭说他需要先知会叶府，而山下小镇也有叶府的别院，让我在那里暂且歇息。

　　我向叶明昭提议，在别院为暮声找个能饱腹的营生。

　　这样一来不负祖母，二来别院的人可以帮我盯住暮声。

　　叶明昭勉强地同意了，我们三人终是离开了阳山。

　　叶府别院里，暮声负责在后院砍柴。

　　有时，我也会遇到暮声，可我只是和他的目光交错一瞬，便会别开头。

　　我和叶明昭度过了几日清闲日子，可再有一日，别院里却出了事。

　　有下人捂着流血的手臂来找叶明昭，说是暮声练剑时伤了他。

　　叶明昭大怒，扬言要将暮声赶出去，我看见暮声的眸光越来越黑。

　　暮声的武功是极高的，我生怕他一气之下伤了叶明昭。

　　我将暮声掩在身后，他有一瞬的愣怔，我却别过脸：“我来送走他。”

　　我带着暮声在酒楼吃面，给了他一些盘缠：“祖母将你养大，我们多少也算是血亲，这些盘缠你拿去用。之后，你想回阳山也好，想漂泊也好，你自己谋生吧。”

　　暮声瞧着我，眼神中似乎是悲恸。

　　“你不信我？”他开口，声音尖而细，又充满委屈，“莜莜，我没伤人。”

　　我长叹一口气，终于说出心里话：“暮声，不是我信不信你，而是我一直都很厌恶你，你的声音你的面孔，我都厌恶至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本就是我的阻碍，我早都想脱离你，我也从来都不想承认我们是一家人。叶明昭是我自小的玩伴，他昏睡时，我和他的故事你肯定也听到了，我不会离开他的，而你只会阻碍我们！”

　　暮声满面凄凉地看着我，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下一瞬，我刚刚放在桌上的盘缠却被人顺手摸走。

　　暮声当即要追，我立即拦住他：“你待在原地哪儿也别去，别又伤了别人。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曲追！”

　　暮声愣了愣，终是停在了原地。

　　我自然是追不上那个扒手的，我气急败坏地回到酒楼，却遥遥看见酒楼居然失火了。

　　火光冲天，人们都在向楼下跑着，有人在楼下朝上道着：“公子，快跑啊！”

　　我抬头，居然看见坐在窗边的暮声，火舌已经卷起了他的衣袂。

　　我承认有一瞬，我竟希望他烧死便好，若他死了，便没人再能害我性命。

　　可我居然看见暮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在等人。”

　　我愣怔了片刻，竟觉得心中很不舒服，我终于大喊着：“暮声，快下来！”

　　暮声闻声，立即喜形于色，他终于从窗柩一跃而下，满面欣喜地站在我面前。

　　他那副神态，让我又有一瞬的恍惚。

　　我带暮声一起回到了叶府别院，他满身皆是因为火烧而溃烂的伤口。

　　我给他上药，他痛得直打颤，却不发声。

　　我感觉疑惑：“既然痛，为什么不喊出来？”

　　他依旧不出声，我看着他的嘴型，看见他说：“莜莜，我不说话，因为你讨厌我的声音。”

　　“暮声，说话！”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为什么不跑？”

　　他的眸光坚定：“你说让我等你的，我怕我走了，你会觉得我食言，会再次不信我。”

　　我一愣，却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我低声开口：“今天的事，是我错怪你了。”

　　“这些都无所谓，”暮声定定地看着我，“莜莜，你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