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晨风来的时候已经坐过车了，但再坐上车难免还是有些紧张。系着安全带整个身子都紧紧地绷着，拘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装进人的黑盒子，柔软的座椅，窗户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切的一切都比在医院中更要让她感到震惊。

　　江灏看得有趣，现在的人从出生就开始接触车，哪怕是小孩子也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会害怕。虞晨风这样的反应实在是让他觉得好玩，便难得的主动开口搭讪。

　　“热吗？”

　　“不热。”

　　“冷吗？”

　　“不冷。”

　　“不热不冷吗？”

　　“……”

　　开车的司机罗阳有些惨不忍睹地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家少爷，虞晨风表情终于变了，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

　　江灏觉得更好玩了。

　　虞晨风本以为他们是回家，却没想到江灏带她去了一个叫“商场”的地方，说这里有很多“专卖店”。

　　她听得半懂半不懂的，等明白江灏是要带她买手机后，再想想方才刘青山那句话，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

　　江灏有些不解地看她，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理了下鬓发别在耳后。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江灏晃神了一瞬。

　　记忆中这个妹妹与丁润有些相似，长发总是遮住脸颊，前方的刘海长长后也总是挡住她的眼睛。更加上她总是缩着肩膀躲避视线不敢与人对视，总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记不起她的长相。

　　而今天，她却显得格外耀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商场与医院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人们脸上带着笑容，商铺门口打着大大的牌子，有店员在街边大声喊着减价，有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等一份小吃。

　　女孩子们穿着清凉的夏装，或三三两两闲逛说笑，或坐在餐厅吃一份精致的点心，拿着手机拍一张漂亮的照片。

　　没有长及脚背的裙装，没有层层叠叠的衣物，没有遮去面容的幂离。

　　她们是那么的自在，是那么的生动。

　　虞晨风不知为何，竟湿了眼眶。

　　江灏见她停下脚步还当她是被吓到了，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她泛着泪光的双眼。

　　江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就慌了神。

　　她怎么突然就哭了？他说什么了？也没有啊？

　　“你……你别哭……。”

　　这三个字，已经是江总能想到的唯一安慰人的话语了。

　　江灏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话也说不出来，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心中就是后悔，程煦罗阳随便带哪一个，都不至于现在想问人也没得问。

　　虞晨风吸了吸鼻子，目光认认真真看过每一位街上的女性，目光中带着江灏看不懂的光芒。

　　“她们……这里的姑娘们，想穿什么都可以穿的吗？想去哪里也都可以去的吗？她们自己能做主的吗？”

　　江灏听得莫名其妙：“她们自己不做主，谁做主？”

　　是对这里的习以为常，也是对虞晨风记忆中那个世界的无法想象。

　　“真好。”

　　虞晨风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以指节轻轻蹭了下眼角的湿意。

　　“真好。”

　　她又说了一遍。

　　江灏不明白她在感叹什么，也不明白她在哭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她是因为自己被人提醒才想起来给她买手机而委屈，于是他立刻开口。

　　“别哭了，这就带你去买手机，喜欢哪个买哪个。以后……以后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或者找程煦都好……不哭了，嗯？”

　　虞晨风也不知道他在乱想些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转眼间又是一副明媚的模样。

　　“好，我们去买。”

　　专卖店里各式各样的手机摆了一片，店员笑意盈盈地凑上来问想为谁挑选手机。江总一副“我不差钱你随便选”的样子扬了扬下巴：“去挑吧，想买哪个买哪个。”

　　潜台词：我江总根本不是那种虐待妹妹的人！

　　虞晨风只用过王姨的老人机，字大声音大，能打电话能视频，没什么其他功能，但这对她来说已经非常厉害了。

　　她万万没想到，手机竟然也分这么多种。店员讲得头头是道，每款手机有什么什么功能，哪里哪里不一样，但在她看来长得都一模一样……。

　　虞晨风越听脑子里越是一团浆糊，尤其是她这几天老年机用惯了，看着其他手机总觉得字太小，图标也太小，看得她眼花缭乱，根本记不住。

　　江灏不知道店员教得有多心累，转身去接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工作，回来就看见虞晨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了老年机的柜子前，兴致勃勃地看着。

　　“你回来了？你看这个，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啊。”

　　江灏看着她指着的老年机：“……”

　　于是江总霸道地再没有征求妹妹的意见，直接让店员包了最贵的一款手机。

　　他江总不差钱！也不虐待妹妹！

　　虞晨风看着江灏正在签字的背影，一瞬间心中复杂得难以言明。

　　曾经的江灏也是如此，自以为自己十分尊重她地询问她的意见，问完之后又强硬地维持自己的原判。理由无一例外的是“这样更好”，可对她来说这样真的好吗？

　　她所想要的，无非只是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而已。

　　曾经的江灏深深爱着她无可厚非，现在的江灏也同样是为了她考虑。然而这种“霸道”和绝对的“控制”，虞晨风只觉得疲惫。

　　江灏签完字回过身就看到虞晨风正在看着他，目光却悠远得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江灏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虞晨风就先笑了。

　　“买好了？我们走吧。”她说着率先转身出了商场，江灏看着她依旧挺得笔直的脊背，竟莫名地觉得虞晨风的那个笑容似乎是有些……心痛？

　　江灏本人对感情很迟钝，情商也并不高。虽然他在商务谈判场上风生水起运筹帷幄，但那基本都是情商不够智商来补。所以事实上，他对别人的心情别人的状态并不是特别敏感。

　　刚刚虞晨风哭了，所以他知道她伤心了。

　　但此时她分明是在笑的，而他就是凭借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感受到了虞晨风的感觉。

　　并不是因为她眼角略微下垂或是笑容僵硬之类的原因，仅仅只是看到了，所以他知道了。

　　这种感觉对江灏来说很新奇，但他似乎并不排斥。

　　江灏忽略心中些微的违和感加快脚步紧赶上去，和虞晨风一起出了商场去停车场。

　　虞晨风的情绪波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是她早都习惯了，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伤心半天，当初她跟江灏在一起早都伤心死了。

　　二是对她来说，感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即使喜欢着，她依旧可以跟江灏冷战二十年之久，只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

　　而比这些更主要的原因是，眼前这个江灏，其实跟她更是没多大的关系……所以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直到上了车坐好，江灏终于有了头绪，虞晨风是哪里不开心了。

　　就是下午的时候罗阳说的那样，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去接虞晨风，所以虞晨风特别不开心！

　　从下午到刚刚，看到其他女生都有人陪，而她哥哥不止不接她，还要别人来提醒她没手机！

　　一定是这样没错！

　　于是刚系好安全带的虞晨风就看到江灏一脸十分认真又严肃的表情看着她，以一种承诺的口吻开口道：“你放心，下次再需要一起出门或是其他的什么事，哥哥一定会亲自去接你的。”

　　虞晨风：“……？？？”

　　她觉得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觉得自己回答正确的江灏心情十分不错，甚至还拉了拉自己被安全带压皱的西服，才对前面开车的罗阳开口：“开车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