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在此刻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瞬使她的瞳孔又极度收缩。

　　因为这一用力，乔牧晃得很厉害，上面的人拉不住，那根绳索在阳台的棱角上摩擦，有了些断裂的迹象。

　　“乔牧，绳要断了，快爬上云梯！”胖子在上面竭尽全力地大喊着。

　　吴明眉尾往上翘得高高的，张开了嘴，牙齿紧闭，就连他也不得不为此时此刻捏一把汗。

　　他和乔牧的目光汇聚在一起，乔牧朝他微微点头，吴明立即心领神会，他按照之前乔牧抱孩子的姿势继续往地面往下爬。

　　乔牧深吸一口气，两只手向孩子的身躯合拢，他笑着小声对孩子说道：“小朋友，叔叔带你飞一次好不好？”

　　那张坚毅硬气的脸此刻柔软得不像话，满目春风，露出一身铁骨柔情。

　　安慰好怀中的宝贝，乔牧收敛了笑容，视线移向云梯，眼神瞬间变得如鹰一般敏锐。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又想起以前刚当上消防员时第一次出任务，记忆里的那个高大温善的男人突然面目严肃对他说的话。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乔牧舌尖舔了舔前槽牙，在原地蓄力，等准备好后使用全力往右边一甩。

　　下面的人一阵一阵地惊呼。

　　余生心揪成一团，死咬着下唇，苏秦立在原地始终平静如水。

　　每个人神态各异，有人诚心祈祷，有人漠不关心。

　　真的求你了，老天爷，他不该有事，不要这么残忍，余生屏住了呼吸，觉得这一秒过得异常慢。

　　晃到离云梯最近时，乔牧长手一抓。由于自然的惯性，乔牧的身体还在往右拐着，这突然的一抓，让整个身体往云梯的偏右侧甩去。

　　脚踏不到踏板了，乔牧绷住脸让有孩子的一侧往外，自己的左手臂狠狠摔在云梯上，不光手臂还有大半部分后背。

　　那块地方还有这上次未好完全的伤，锥心的疼痛直钻乔牧的脑门，差点让他失去紧张感而松手。

　　乔牧牙咬得更紧了，被撞到的手快速紧紧抓住云梯的右侧一边，使劲靠住梯子。

　　双脚同时寻找落脚点，，好让自己站得平稳。

　　当乔牧伏在云梯上喘着粗气时，底下的人已经有人兴奋得呐喊起来。

　　余生半天才缓过神来，眼泪不知何时已留了满面，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终于发觉乔牧对她真的很重要，刚才那一下，她甚至在想如果他出了事，那么她也一定会随之而去。

　　对于她而言，最痛苦的事不是与爱的人相隔两地或者形同陌路，而是她继续苟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活在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世界。

　　秋夜里的风起得更大了，余生却觉得满身燥热，今夜无星，黑云慢慢爬上月亮的身躯，遮盖住了它投射的光芒，只留下朦朦胧胧的身影。

　　但那皎洁的月光仍固执地从黑云的缝隙之间穿过，照亮着某一处，不是很亮，但却足够。

　　苏秦面无表情地走上余生的面前，冷冷地说：“看够了吧！去医院。”

　　余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点目光也没有分给苏秦，就这样不动也不看他。

　　苏秦被这种态度彻底激怒，是了之前的风度。他直接站到余生面前，挡住了余生的视线，双手扣住余生的肩膀，怒气冲冲，“我问你看够了没有，你的手在流血你知道吗？”

　　余生不得不看向他，她看见了苏秦泛红的眼睛，但她仍旧冷漠如雪，一扫刚才的情绪。

　　肩膀被抓得生痛，余生也不吭声，流过泪的面孔好像瓷器娃娃一样脆弱，唯独不同的是她那如寒冰般死气的眼神。

　　又是这种眼神，总是这种眼神，永远都是这种眼神。

　　苏秦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忍耐了这么多年，却到底还是没将她心里的人除去。

　　“让开。”

　　半晌，余生终于开口，却是在拒绝。

　　苏秦又加大了力度，余生还是执拗地盯着他，不同的是她终于开了口：“让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要是敢过去，你就完了。”苏秦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

　　“让开。”这是第三遍，证明了余生的决心。

　　苏秦慢慢放开了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受挫的失望，他知道余生要干什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他移到一边，余生拿起拐杖，一步一步向前。

　　每走一步，那些回忆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闪过。好的，不好的都一股脑全都想起来。

　　“余生，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只做你自己。”

　　“余生，以后我们也要一起看一次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朝若是同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余生，跟着我，爷会好好疼你。”

　　“余生，你怎么变了，明明已经说好的。”

　　“余生，你在骗我对吗?”

　　彼时的乔牧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外表不近人情，内心却像火一样热烈。

　　八年的磨炼，少年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满心热忱只为了心中的某个信念。

　　这样的乔牧，比以往更有魄力，更加迷人。

　　更加让她想爱。

　　乔牧一下云梯，四周的消防队友急忙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孩子，两个孩子都安然无恙的到达地面，孩子的妈妈拥住他们痛哭不断。

　　记者们纷纷抓拍这一幕，这种情绪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一同为消防员鼓着掌。

　　乔牧内里的背心已经湿透，左边背部连带着手臂痛到失去了知觉，大家都沉浸在孩子平安的喜悦中，忘记了消防员为了救孩子所承受的。

　　吴明走过来小声问乔牧：“嘿，还撑得住吗？”

　　乔牧比了个“ok”的手势，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回应道：“没事，待会儿还要巡查现场呢！”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余生。

　　余生步子迈得很慢，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每走一步，心中掀起狂澜。

　　终于到了他的身后，这看似宽阔坚硬的背到底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承受了多少，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强撑。

　　余生强忍着眼泪，手轻轻抬起，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放到乔牧的后背上。